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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再说回头。
倒底是谁偷了刘陵的秘函?读到这儿,性急的读者也许要问。别急,这事倒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且听我从头慢慢道来。
话说刘陵溜出长乐坡,自以为得计。
其实他这前后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丁三的小小法眼。
那小丁三从坐镇汤浆馆的李白那儿讨得主意,便向熟识的乡亲借一副进山砍柴的家什,与元丹丘的书僮小一了结伴,尾随由一个半大娃子随侍、扮成个省亲的小官宦模样的刘陵,进了终南山。
这一路,俩小鬼头也着实辛苦。
您想那刘陵是何等机伶狡诈的人物?端的是十步一回头,三里一变道。有时占据一高地,能四处端详个半晌;有时却是如丧家之犬,一口气夺路狂奔十来里地。
等到好不容易来到城南杜典香积寺前,眼见刘陵打发娃子回家,接着就在寺前的一个小食滩上要了俩家常菜蔬、一壶酒。胡乱吃了饭,便慢悠悠的喝酒。
别看他表面极悠闲自在,其实那对小眼转的飞快、谨警过人。
俩小鬼头转来转去,硬是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这么挨到傍晚,眼睁睁瞧着那刘陵动了身,却见他进了香积寺。此后一直到半夜,也没见他出来。丁三跑进寺里一打听,原来他已经在客舍挂单了。
这小哥俩哭笑不得,当晚只得找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可第二天直到过了晌午,这小哥俩也没见刘陵出寺。
丁三二进香积寺,盘垣了半天,才听说此人是老伤复发,可能要在寺里待上一阵子。
丁三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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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局面。
于是,他赶紧回到客栈,来找一了商议。俩人推求了半天,也没个好轴。丁三瞧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便建议他俩中的一个回长乐坡一趟,将此情禀报于李白、讨个主意。
一了赞成。
他自告奋勇回长乐坡走一遭,权当看风景呐。
丁三大喜,赶紧去雇头小驴送他上大道。不曾想找遍镇子,也没瞧见一头驴马。丁三挺不过意的,准备还是自个来。倒是一了满不在乎,道了句“练练腿功更好”、甩手上了山路。他想那刘陵一时半刻走不了,于是也没急着赶路。回到长乐坡,才知道李白等人去了灞桥驿。
就这回头,对丁三不好交代。
于是换了快马,往东去追李白。等赶到灞桥驿、讨得李白“还是盯住他不放”的主意再回头,已经快三更。
回到客栈门前,就见丁三早迎了上来。——他估摸着一了长乐坡打个来回也就三个时辰。哪知道掌灯后还没回来,闹得他几何一宿没睡。这小哥俩亲热了一会儿,赶紧倒头睡去,直到天放了大亮才懵懂醒来。等丁三再入香积寺,发现刘陵早就离寺它去。
这下小哥俩慌了神。
估计刘陵不可能回头,无非去了京城。此地去京城有一大一小两条道。于是,他俩决定分头去截。一了放马走大道,丁三则辛苦两条腿、踏上虽近了好多却极难行的山间小径。
结果,刘陵还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大道被一了截住了,可说是虚惊一场。
但随后的半天,却把这小哥两害苦了。
原来,这回刘陵成了个慢郎中。他是绕道而行、由城南的安化门进的城。他这一换角色,下可真苦了丁三和一了小哥俩。你想,若是在山地树丛间,只要舍得多跑动,藏个把人还不算是难事。如今到了近城的去处,一马平川的,加之还要搭船,哪窝得住人?这要花多大的心思,才能把精警的老刘陵糊弄住!
这一路走来,他俩始终躲躲闪闪、担惊受怕,简直就像俩贼。
反观刘陵,倒是轻巧顺当得出奇。他没费一点劲,就通过盘查、进得城来,在城关匆匆下了船。
也许是瞧着天色已晚,他不愿再赶去永平坊印西桥表弟徐通家,在街头巷尾转了一圈。
认定无人跟踪,才大模大样地住入离安化门不远的一家名叫“好运来”的小客栈。
这客栈虽说很小、却还干净的。稍稍梳洗了一番后,他便来到离客栈没多远的一家叫做“小仙居”的茶楼。
慢哉悠哉,他心情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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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俩这个恨呐。
可该干的活还得接着干。于是,他俩就在茶楼对面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不料,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刘陵出来。
小一了熬不住了。
今儿爬坡下沟,穷颠了几十里地,这会儿身子骨就象要散了架似的,就想磕睡。
见状,丁三强打起精神,偷偷溜进茶楼。他瞧见刘陵此时正悠闲地捧了一壶茶,在听一个艺伎弹着西域的琵琶呢。回来跟丁三一说,丁三傻眼了。颠了这一下午,他俩早就是又累又饿。小一了提议,不妨先找个地儿填饱肚子。就在这小哥俩是为继续等下去,还是先找个地方添饱肚子而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极面熟人朝他俩走来。
丁三仔细一瞧,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此人是丁三的一个熟人。
这小子叫何十三。“泰和”有个叫何本的老实巴脚的伙计,是他的堂兄。
丁三在“泰和”见过何十三好几回,记得他就在崇义坊附近的一家叫“柳记”的衣铺当学徒。有几回丁三到南门给陆申办差,得过他的照应。久而久之,这何十三也就成了丁三在城里的一个哥们。
他赶紧把何十三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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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重逢,也是个好兆头。
这哥俩聊得很开心。
小一了也听丁三说起过这何十三,夸这主儿挺哥们的。于是,他眼珠一转,有了个新主意。他跟丁三说,不如请何十三帮着瞧一会儿,他俩先去找个店家打饥荒。
丁三有点儿犹豫。
那何十三问明原由,却象个老大哥似的拍拍丁三的肩,一口把这活儿包揽了下来。丁三大喜。他问明何十三附近的汤饼店怎么走后,许诺回头给他带回俩馍夹肉。说罢拉了小一了,找汤饼店去了。丁三再也没想到,就离开了一柱香的功夫,事情就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等丁三和小一了吃了碗汤饼、心满意足地回到原地,发现何十三不见了。
丁三大吃一惊,预感坏了事,当下头皮就麻了。
果然,这小哥俩再跑到“小仙居”茶楼,里外上下找了个遍,哪里还有刘陵的影子。回头跑到那家名叫“好运来”的小客栈,账房却说客人结账走了。
再一打听,账房说是一个小伙儿来结的账、同时取回了刘陵的行李。
那人应该是另一家客栈的伙计。
是刘陵发现了自个的意图、隐藏了起来?
丁三断定,刘陵没走远,肯定就藏在附近的客栈里。于是,他赶紧退出“好运来”客栈的院子,与小一了分头遍了附近几家客栈,就是没瞧见刘陵的踪迹。这下,丁三没轴了。素来顽皮机伶的他,从来就没那吃过这么大的亏。小一了的眼泪“巴哒巴哒”直往下掉,就差咧开嘴嚎了。
思忖良久,丁三决定让小一了赶紧回师傅元丹丘那儿,听听他的主意;他自个儿去陆家在安化门附近的分店,请那掌柜的发动所有的小伙计,帮他把附近所有的客栈搜索一遍、务必找到刘陵。
小一了心想,师傅行踪不定,这一去还不知啥时能回头。
再说,先前找何十三顶差,就是因了他的想头。如今盯丟了刘陵,也一百个不甘心,哪里肯丢下丁三一走了之。于是非要跟了他,先去那家陆氏分店再说。
丁三想想,也只得带了他一起走。
俩人一溜烟来到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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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甚是喧嚣。
也难怪,眼下已是宵禁前的一段时光,正好来疯一疯。新年里的花样多的是。可这会儿的丁三和小一那有闲心来管街头的烂事,只是没精打采地朝陆家那座落在安化门附近的分店走去。
走着走着,小一了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来,丁三自顾自又朝前走了有一箭之地,到了拐过一个弯,这才发觉身旁已是空无一人,于是慌忙翻身来寻小一了。还好一眼便瞧见他还在那儿站着。本以为经过今儿一下午的折腾,尤其是刚才遭遇了何十三的糊弄和刘陵神秘失踪的打击,这小家伙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又急又恼,差一点儿就要给这娃儿下跪了。
只见小一了两眼发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何十三”。
经丁三提醒,他才醒悟过来,说他还在念叨着刚才的事。他意识到,他俩是中了何十三圈套。
那家伙的目标也是刘陵。
他想还是该从一下来到他俩面前套近呼,却又突然不见人影的何十三身上打主意。听他这一说,丁三眼前一亮。再一琢磨,还可真像是这回事。于是,俩人就都来了精神。这俩人说起这个何十三,都是满脸的不服气。如今,他俩更是下定决心,非把这家伙连同刘陵一块儿楸住。于是俩小鬼头决定,暂时不去那家陆氏分号,就去“柳记”制衣铺,来他个守株待兔。
主意拿定,俩人一阵轻松。随后直奔崇义坊而去。
丁三对这一带挺熟。很快,这小哥俩赶到了崇义坊。这崇义坊在平康坊西南不远,也只隔了一条启夏门大街。
“柳记”制衣铺就开在崇义坊的南街西侧,是家前店后工场的制衣作坊。
坊间有条河道从东北朝向西南贯穿,正好方便了作坊衣料的漂染、洗涤和进出交通。柳家本来就不小,制衣生意红火了后,又买下了西南面几户人家的房产。院子经过改建,愈加宏大宽敞。俩人逶迤来到制衣铺前,找了斜对面一个相善的药店,走了进去。
他俩只管倚靠在门板旁。
一面帮着店家捡点药材,一面与那人家的伙计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眼睛却不时溜一下对面的“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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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传来“通”地一声。
丁三吓了一跳。接着乐了,是从皇宫那头传来一响鼕鼕鼓声。宵禁的第一声响鼓。鼕鼕鼓声,丁三很熟。可今儿听来,却让他觉得好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