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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姚五。
这回,老板娘阿妮听罢姚五的一番说辞,尤其是听说他瞧见何十三身穿的绵袍左胁下鼓鼓囊囊,便有了新的主意。——阿妮垂头稍一思量,估量那“要命的东西”,八成藏在何十三的绵袍里。何十三既然要依姚五的意思,去城南的当铺替刘陵赎回那把宝剑,就一定得先回一趟铺子,把东西交给童能暂时保管。如今,这东西很可能便在成天跟何十三混在一块儿的小表弟童能的身上。这就要紧逼老柳家,迫使童能把那东西尽快送出去。
至于交给什么人,她猜想只能是交给何十三的的老主人柳横。
眼下,听说柳横还呆大将军葛福顺的府邸。她拿捏准了,那小童能会去安兴坊葛福顺的府邸。也必打东市南面那条坊道往北走。她要姚五把守童能北去葛府的必经之地、天街与东市交接的道口,骗、或者干脆抢来童能的身上的绵袍。说罢,她告诉姚五如何对付守童能,并承诺事后给他买件簇新的小羊袍。
姚五眨眨眼、不禁动了心。
老板娘阿妮的出手阔绰,姚五心知肚明。因为觉着这活儿虽说未必十拿九稳,却还有七八成把握。
于是,这姚五乐颠颠地往北去了。
他准备抢先候在东市北角道旁,
只等着小童能来了讹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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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五好不得意。
这一路,他总垂了脑袋,盘算着老板娘阿妮答应给他买的簇新的小羊袍。那是一件羊袍哩,该有多阔气。
眼下,他不由地对那远房姨表兄“猴哥”大感惋惜。
这“猴哥”是东市一带的痞子头,真名叫侯积远,排行老七。侯七年前拿了人的银子,专事打探有关陆府的消息,却少有所获。这不,已经在“小仙居”日夜守候了小半个月的他,感情吃错了啥子药,今儿竟没来。要是把这信儿漏给他,还不知道该有多大的奖赏哩。
这么一路东念西想,兴致勃勃。
等到猛一抬头,这才暗道一声“糟糕”。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大街好远。
姚五放慢了脚步。
他偏过脑袋一琢磨,不如这一路去遇遇“猴哥”。于是拔腿便跑。
可才挪动脚步,又犹豫起来,顿住脚。
他生怕就此与童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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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天气真怪。
一大早,太阳便急着露脸了,还特别来劲地朝下泻。不一会儿,便把前些日子积攒下了厚雪,刨去了一小半,留下一地冰水。
虽说化冰天总是要更冷些,可姚五大概心情特好,所以就没觉着。——出门前,想到此去就赚回件簇新的小羊袍,他一冲动,把那厚实的旧绵袍干脆剥了,如今身上只剩的一件薄薄的夹袄。
可谁也没料到,天突然就变了。
就在他神抖抖地出门后,老天却换了个活法。上下阴湿、气候变得贼冷贼冷的。说话间,一阵西北风象一瓢凉水,兜头朝姚五泼过来,打得他一激凛。他也不禁有点后悔。不过,这后悔也就是一闪而过。他的胆气,又被这阵寒风打出了来。于是,这姚五抖擞精神,一溜小跑,直冲胜业仿“回春院”而来。
许是高兴过了头。姚五拐过街角,一不留神,噌着了道旁一雏妓。
这小妮子依在棵老槐树下、正一意与俩离去的嫖客打情骂俏。那妮子故作缠绵地目送嫖客远去后,无意间瞥了一眼噌着了她的姚五,被他那脏兮兮的夹袄吓坏了,突然“呀”的一声惊叫,没命地逃进院里去。她一边跑,一边嘴里嘟哝了句“臭要饭的,晦气!”。
姚五见状大恼、脸涨得发紫。
他就象是被人灌了一肚皮涮锅汤似的恼怒,赶紧甩甩脑袋,“呸”了一口。随后抄起手,蹩过坊道,蹲到街北西南角一群玩套圈游戏赌钱的混混间去。两只睁不大开的阍眼儿,却留神瞧着街面的动静。他一面瞧着,一面后悔没回那臭婊子一句。于是,他琢磨起簇新的小羊袍的样式。也想着换了后,该如何臭臭这可恶的小娘们。他想,一定会有一个得意的法子,叫自个儿“嘿”地乐出声来。
可惜这法子就是没有。
所以他很是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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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得,是童能迟迟没影儿。
按常理,今儿的童能,非掉入“小仙居”老板娘阿妮为他挖的陷阱不可。不过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若是天老爷卯足了劲,偏要你按他的玩法出牌,那除了认输,你还能咋办?
话说这小童能,今儿就受到了这老爷子的特别关照。
昨儿在大街上,他象条狗似的东掩西藏、盯捎打杂,忙活了一个大半天。到了半夜,还做了一回何十三的贼下手。担惊受怕不必说。他这个累呀,就差没散了架。上了炕后,又陪何十三乱折腾了半天。才搭上眼,却已被何十三拧醒。何十三转身刚要对他说话,可朝炕上一瞧,那小童能竟又钻进被窝,呼呼大睡。
何十三一恼,把个薄被掀起,晾在一旁,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小耳朵,硬是把他给闹醒。
随后便把刚才自个儿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告诉了他。
他要小童能赶紧跑去大将军葛福顺的府邸,把他俩偷得的秘函交给老主人柳横,同时讨个主意便赶快回头。说罢,把他那绵袍左胁下夹层里藏了秘简的掏了出来、递给童能。可转而一想,却又把手缩了回来,不仅将秘简重新塞了进去,还重重地按了两按。他把绵袍脱下给童能披上,自个儿另找了件旧短袄匆匆一套,夺门而出。没跑几步,他又顿了一顿,回屋里把从刘陵那儿偷来的十几个铜子儿,还扯下一张他的假账本纸包起,揣进怀里,这才放心离去。
这小童能一摸小耳朵,还生疼生疼的。
屋子里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