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见状,也上前一步、剑指颜初子。
老张盖“嘿嘿”一笑,也重又架起大刀。
可他毕竟老了,疲态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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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子嫣然一笑。
恍如一声惊雷,吴川头皮炸了。
他打了个寒颤。冷起半身鸡皮疙瘩。
也不全是瞧见颜初子的妖魔怪样。这时,有人在院内先后点起火把。火光一团一簇。亮处人物分明。暗处不辩南北东西。明暗恍如隔世。明处是活的,活得泼辣有味。暗处是死的,死得一块一片全是腐败的尸骨气。吴川是个有心人。他更多瞧见的是死。透过死,瞧见更多的生。
知死才知生,这是他多年行走江湖的心得。
用命换来的。他见惯了。他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早年就是一个武痴。劲大心细。有灵性,又肯下死功夫。师从陶老三后,又别学多家。所用大枪,枪头比常人的长而粗。枪特重,有三十多斤。枪身是碗口粗、长一丈有余的一根老枣木。两头裹了一尺长的厚铜皮。十来年来,凭了这一杆枪,横行三秦和漠北,竟是鲜有敌手。近年其枪名尤盛,有人认为他枪法已到了独步天下的境界。其用枪既长且重;枪棍并用、变招极多,悍狠中稍稍一转,便是浑身的狡诈与凶险。一边是铺天盖地,一边却又铁针密缝,直令对手防不胜防。通常枪手凭得是马背上的功夫。而他马上杀气寒心,步战更有旁人没有的绝活,灵动异常。他被人伤过。有好几次,差点儿丟了性命。而他这杆枪,也是伤人无数,死人若干。混迹江湖,得见惯撕裂的伤口,见惯血污,见惯死。见惯了生命的奇峰突起,也见惯了生命的脆弱和渺小。
听见惯了。别人这么觉得。他也这么觉得。
可今儿对阵颜初子,不知是咋回事,他心里有的竟是慌慌的,怪怪的感觉。
他突然感觉手生。
愣是没一点把握。
这可从来没有过。
于是,他暗道一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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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子又阴笑,扭动身子。
张盖和李白,又溜了回来。道袍松落,下摆拂过膝盖。众人这才瞧出,这道人怎地屁股好大。再瞧,竟有纤白的手,溜溜的肩和冷漠的粉脸,无端地觉得他就是个女人,赛过青楼名妓的妖艳丰饶。
吴川还是没动。他的这招“铁牛耕地”,看似势大力沉。其实可实可虚。眼下,他是先实后虚。他得虚着劲,要诱使颜初子先动。他不怕颜初子不动。因为道人落了单,已是穷途末路,耗不起。只要先动一动,他就占得后手变招的机运。瞧着吴川稳住劲,张盖逼了上来。李白见状横移半步,也挺起剑。
道人冷然嘤咛。他斜移半步。突然猛蹬右足,左腕把剑一拧,伸出左臂、朝吴川胁下疾刺。颜初子这招其实够快够狠。面对压上前来抢攻的颜初子,吴川暗道一声“好”。他先是一摆枪尾,抵住颜初子的快剑;随后借了他的劲力,扭身顺势调转枪头,大吼一声、兜头砸了过去。颜初子精神一振。他刚才这招也是可实可虚。何时实,何时虚,全凭对手如何动作。对这种凭蛮力取胜的重棍轰击,向来不屑一顾。总能利用几乎与身俱来的伶便躲过,随后一个翻身回击,直取对手后心。眼下,他疾疾收手;扭身一掠,人已转到了吴川后侧。他不禁暗自为自个儿喝一声彩,抬腕便要朝吴川后心刺去。谁料情形突变。他的剑还没拧直,忽地眼前一道黑影罩了过来。
颜初子慌忙埋了头,疾抬右肘、翻腕拿刀去架。
无奈这一棒实在太快太重。而颜初子拼杀得半天,加之有伤在身,早已筋疲力尽。只听“当”的一声,大刀竟被打落在地、斜飞了出去。人也被打得转了半圈。枪尾擦着头皮刷过。他脑袋一嗡,闻到了自个儿脑门溅出的血腥味儿。他急中生智、硬着头皮顺势倒转身子横摔出去。他身子重重砸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众人瞧得眼花燎乱、齐声喝彩。这边喝彩声还没落地,就见吴川又是翻手一枪。这回,大枪好似脱手的一杆鱼标,朝颜初子后心疾去。这是连环套枪棍混合招,招里有招,叫做“滑头屠夫”,乃吴川的成名绝活。虚摆枪柄后的顺势重棍轰击,在高手面前还是虚招。高明的是随后的猛扭手腕,重棍突然变向斜上闪击对手后脑勺。看似笨拙却悍爽的外表下,藏了更多的狡诡、阴狠,端的是快如炸雷盖顶,怪似胖汉拂花袖。那最后补上的一枪,更是毒辣。
就在众人都以为颜初子不外命丧枪下的一瞬间,奇迹出现了。只见颜初子扭身抽剑、抵住了飞来的大枪。
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横剑将吴川的大枪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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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更大的怪事来了。
先是半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阴笑;随后突然平地卷起一阵旋风。院内雪地“吱吱”作响,一时阴雾大作,雪片盖天铺地。
吴川一愣。
那颜初子趁此机缘突然发劲。说不清这劲来自何处,只是感觉阴气甚重,吴川那大铁枪的枪尖被顶到了雪地里,手里的枪身居然弯成一张弓……。李白见状,疾掠过去,出剑疾奔颜初子突前的手腕而去。好个颜初子。他也不知是如何察觉到身后的快剑,竟横出一脚,飞向李白面门。虽然没踢中,也惊得他慌忙躲闪,剑落了空。这俩人一番斗法,好歹将颜初子加在枪身得劲力减轻了大半。即便如此,吴川还是生生被逼退半步。
吴川大怒,继而大喝一声,沉身使出吃奶的劲硬扛。
两强相抵,爆出极大的反弹劲。
只见颜初子的身子又一弹,大鹞一般朝东南飘出,
投入一丈开外的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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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呼。
吴川几乎是赶着他的影子,扑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李白和老张盖。眼见颜初子顺势一掠、趁暗遁去。大伙举火的举火,挺家伙的挺家伙、一齐向东南暗处掩杀而来。不过,因了场地黑暗,大伙一来还是忌惮颜初子暗中反击,二是刚从亮处奔来,眼前几乎一片墨黑,还是十分小心。这一来,速度就慢了。乱晃的火把照过来,显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一座低矮的值房,和一半人高的窗台、一扇打开的微微晃动的窗。窗下,隠约可见炕沿。屋里是黑乎乎的一片,死静死静。窗台上,可瞧出杂乱的雪痕,分明被人扰过。有人不死心,或翻窗而入、掀被捣炕;或绕到旁侧,踹开屋门、进屋仔细搜索。结果,又各各垂手而归。满院的人很快都聚到了这儿,互相呆瞅着,可谁也不吱声。没人会想到,本来大好的局面,竟然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吴川愣住了。
他回头瞅了一眼掠到身旁的李白和老张盖,又抬头望了望四周,想不明白颜初子去了哪儿。
大伙一时无语。
雪愈下愈大。寒风如刀旋起割过。点着的火把“哔卜”乱响了几声,纷纷熄灭。周遭又黑下去。贼黑贼黑。突然,有嘶哑苍老、鬼一般的哭声,从众人身后传来。一郎中模样的老者垂头叹息。而老朱二将瘫倒在地的陶老大硬托起来。
李白和老张盖面面相觑。
继而嗦嗦一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