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郭宁安排第一批前往辽东的队伍,专门挑选了一些北疆民族出身的部下交给李云,以方便他在各地的沟通。阿多便是其中之一。
但阿多的性子实在不适合与人交往,他就算是在军校里学了再多的东西,跑到外界,仍然是一个呆呆怔怔的人儿。
所以到了后来,李云也不指望他真能做什么,日常里把他带在身边当跟班使,只求这少年平安无事回到莱州便好。
阿多对此既不明白,也不在乎。跟在郭宁身边的时候,他是这副模样,跟在李云身边时,他还是这副模样。
这会儿听到李霆唤他,阿多摸了摸脑袋,走上前道:“你是说热气球么?”
“对对,就是热气球,那个能载人上天的玩意儿。你把它拿来,我有用。”
阿多一口应了,转身便走。
耳听得他的脚步咚咚远去,李云有些忧虑地上来,压低嗓门:“兄长,你要做甚?”
李霆正色道:“咱们节帅传信回来说,蒙古军的四個千户和耶律留哥俱都败走,此时下落不明,而蒙古军左翼万户木华黎的兵马,可能也在附近,所以,要我等务必小心谨慎,据守城池。另外,咱们方才看到接连四五拨斥候骑兵,都往西面去了,那是要继续查勘广宁府那边,契丹人的动向,节帅那边,对此显然警惕异常。要我说,这场大战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没错,可这事情,和阿多的热气球有什么关系?”
“你在军校里没听过课么?你想想,那热气球能载人高飞,眺望远处,很适合探看敌情。这会儿何不用上?这咸平城,如今乃是咱们在辽东的重要据点,万万不能有失的,若真有敌人在附近,咱们早一点发现,就能早一点防备,这不是很好么?”
这话说的在理。
“兄长,那就这么办。”李云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又狐疑地看看自家兄长:“那东西是节帅看重的,阿多也是节帅的身边近侍。你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日后不好向节帅交代。”
“嘭”地一声,李霆猛拍了下雉堞,佯怒道:“阿云,你翅膀硬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不敢,不敢。”李云笑着向兄长做了个揖,压低嗓门又道:“你可真别乱来!”
这兄弟两人,年纪差了两岁,当年被朝廷签军到北疆的时候,李云的力气和心智都未长成,便如兄长的跟班也似。这两年李云渐渐成熟了,在郭宁麾下担当的任务也挺重要,兄弟二人的相处便与往日不同,反倒是李云规劝兄长的时候多些。
“呸!我李二郎乃是定海军的重将,是有身份的!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吗?”
李霆一巴掌拍在李云的肩膀,用的力气不小。
李云肩膀伤处大痛,“哇”地叫了起来。叫过两声,见李霆满脸蔑视,没什么别的反应,只得回身向王歹儿和郑锐等数人颔首示意,请他们去帮忙搬运。
李云是个明白人。他自然知道,李霆从一开始就想多了。
李霆本人固然精力旺盛,但他麾下将士们却在夺取咸平府的时候,冒着绝大风险突击城楼,折损不少。
所以,郭宁特意把最轻松的阻击任务留给李霆,又让他阻击得手后收兵回城,不必参与后继的战事。
如果没什么意外,直到辽东局势底定,也不需要他和他的部下再去拼死拼活。他李二郎再怎么精力无处发泄,只有憋着。
另一方面,这会儿天快暗了,待到夕阳西下,就算人坐在气球里飘在空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想来兄长就算胡闹,也不过胡闹半个时辰罢了。
那就闹腾一下吧。
倒是阿多那边,要额外操心些。
那热气球极其庞大,当日运送到辽东来,光是涂了厚漆的大张气球外皮层层堆叠起来,就占半辆大车的载重,再加上专用的柳条筐、炉具、油料、绳索等等,好几百斤的零碎东西,一整辆大车都快塞不下。
而阿多的性子也真是有些愣的,他竟然一个人急匆匆下城,以为自己两手就能抱上来么?
果然,王歹儿和郑锐两个带了十余名同伴,沿着步道匆匆下来,催马往军营去,走到半路,看见阿多赶着大车,慢悠悠地过来。见到众人,才咧了嘴道:“搬不动!”
当下十余人一起相帮,总算把这大家伙装配起来,排布在城楼前的空场。
“点起火来!点起火来!”李霆两眼放光:“让我看看模样!”
过了半晌,铺陈在空地的巨大漆布慢慢鼓胀,形成了一座五色斑斓,绘有神将图案的巨大圆球,缓缓升起。
定海军的将士们,素日里多多少少都见过这东西在莱州城外的空中飘动,而咸平府本地的军民无不惊骇,城中一时间生出了许多人的惊呼。
这种惊呼,让李霆感觉很受用,仿佛脸上都要放出光来。
他趴在在柳条筐边上,看着小心翼翼收拾炉火的阿多,连连发问。
可阿多笨嘴拙舌,总也说不清楚。于是他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拿了个木制的版牍,用炭笔在上头写划给李霆看。
李霆又哪里看得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