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坡之上,戚天佑依然紧紧抱住衡长顺。
乍看上去,倒象是一对情侣紧密相偎,却不知道两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激烈的交战。
衡长顺的体内不时地传来凶猛霸道的内劲,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他的身体,若狂浪扑堤,汹涌澎湃。
“你……还能支撑多久?”衡长顺冷哼问。
“只要能支撑到他们活下来,也就够了。”戚天佑淡然回笑。
“为什么不杀了我?”
“南督想要浅哥儿死,却不便自己动手,就派了你过来。你自以为了解南督,却不知道你在他眼里只是一条尚算有利用价值的走狗。浅水清如今在军中已小有声望,你为害死他,不惜坑杀第一旅五百战士的性命,事情传出后你必激公愤。到时候,你真以为南督会把你一撤了事吗?说不定直接就把你一刀砍了,向全镇官兵做个交代。我今天不杀你,是因为你若死了,南督自会派别的人来。到不如留你一命,让你好好想想这样做的后果。你要是还有些脑子,该知道怎么做的了。”
“哼!”衡长顺脸色微变,却终于没再说话。
狂潮般的汹涌内力却在这话之后渐渐停止了攻击。
戚天佑静静地站着,依然不撒手,就那样死死抱住衡长顺。他感到一阵晕眩。
是何时,蓝天升起了赤霞,天空布满了血色。生命的光辉在身体中逐渐消逝,眼前却出现了一团光亮。
光晕之中,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有那逝去的战友兄弟的,也有自己那早逝的母亲的。
他们,是在召唤自己吗?
在那生的彼岸,正是我期待的故乡……
他微笑,双臂渐渐无力。
逆转功力强压伤势,强行运用自己尚未练习纯熟的最后那一招绝猛杀式的结果,是他浑身筋脉寸断,内脏不堪负荷,大量出血。衡长顺的反扑凶猛而凌厉,无休止的气劲在他身体中暴虐纵横,如一只狂噬的暴狼,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他始终在坚持,直到最后一刻。
“浅哥儿,对不住你的好意了。天意昭昭,我终归还是要在这一天死去的。”
放开双臂,眼前一片昏暗,朝阳落下,赤霞湮灭。惟有耳中隆隆的马蹄声,带来己方将士得胜归来时的兴奋呐喊。
此生,我死亦无憾。戚天佑喃喃自语。
然后,他重重地倒了下去,跌宕于这苍茫荒野之上,漫卷出迷天狂烟。
狂舞的铁蹄击踏出生命中最高亢的乐声,远处飞驰而来的那彪队伍中,浅水清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几乎是看着戚天佑倒下去的,那一刻,悲愤的怒吼冲彻云霄。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跌跌冲冲跑过来,一把抱住戚天佑,声嘶力竭的大喊:“戚大哥!”
戚天佑迷茫地睁开双眼,惟有身体依然在做着剧烈的颤抖。伴随着每一次抽蹴,混身上下每一个血孔在冒出血星。他喉间“荷荷”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戚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啊,回答我!”浅水清狂吼。
戚天佑依旧喉间荷荷不止。
沐血在他身后沉声回答:“他身负重伤却强运功力,现在浑身血管都已炸开。他现在痛苦难当,却自尽无力,怕是希望你能及时给他一个了断。”
浅水清听得如坠冰窟。
他看着怀中的戚天佑,一时间,竟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样铁骨诤诤的一条汉子,现在竟然就象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在他的怀中,混身上下不停地在冒着血,到处都在冒血,眼前是一片沸腾的血红,就象是一个被千百颗弹丸打成了筛子的布偶,天知道他竟然还活着,还在那里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很痛,痛得连灵魂都在颤抖,痛得连自杀的力气也无,痛得连一丝交代都没有,只有那满眼希冀的眼神在哀求自己,哀求自己快快一刀将他杀了,免得再承受这世间无法承受之痛。
“戚大哥!”浅水清悲吼着,一只手却已颤颤悠悠向怀中的虎牙摸去。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于是,他仿佛看到戚天佑在笑,布满血色狰狞的脸上,笑容乍现若惊魂重生,仿佛有个声音从天边传来:别胡说了,傻子。我只是在尽我承诺过的责任而已。
我知道,你是好男儿,浅水清一辈子以有你这样的大哥为荣。
我也是,好弟弟……不要叫我失望……
浅水清微微点头。
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戚天佑那已无力的双手,一点锋寒,于悄无声息处刺入戚天佑的心脏,沉着而冷静。
浅水清轻轻地说:“安心上路吧,大哥。”
戚天佑的身体陡然间做了一个剧烈的颤抖,身体如装了弹簧般剧烈的弹跳了一下,迅即归于平静。
戚天佑死了。
做为一个战士,他没能死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一大批浴血归来的战士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情景都呆住了。
他们跳下马匹,缓缓来到戚天佑的身边,看着他就这样无助地死去,然后重拾悲愤的眼神望向衡长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