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仇五倒在了地上,在几十双眼睛的环伺下,他的信心、高傲与尊严,被彻底踩落在地上。当他望向仇七等人,仇七等人那失望与淡漠的神情,再次击碎了他残留的丝丝幻想。
颓然垂下目光,他败了,失去了一切。
而仇九就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无锋的剑如洋溢着可怕的寒光。仇九肃身而立,面色淡漠,眸光掠过仇五,注视着院墙外的天地。老鬼说的没错,他的心性变了,变得冷酷,变得决绝。
但是,这一切是谁导致的?
仇九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他转身朝塔楼走去。仇七等人望着他,目光瑟瑟,带着希冀。就像是老虎,当头领失败之后,其他的成员便敬畏的望着新的强者,希望得到认可。可是,仇九对他们时而不顾,神态疏远迤迤然的从他们面前走过。
仇七仇八和仇十互相对望着,满是苦涩和沮丧。他们忽然放下手中的兵刃,双腿跪地,向着不远处的黑衣人。
“仇七、仇八、仇十,愿更换姓名,请求准允!”
“准!”黑衣人面无表情的道。
坐在地上斜着身子大汗淋漓的仇五,面色灰白的望着他们三人。无名准许更换姓名,更换姓名便意味着重新加入其它团队。自此,属于仇五的仇字一系,崩溃了。他的目光呆滞,面色苍死,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全部的生机,只等待着他自己萎缩死去。垂头望着底下的木棍,木棍已被仇九一剑斩为两段,断口齐整,说明仇九的力量已达到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曾几何时,这个刚来的瘦弱的男孩,是所有人所漠视的对象。
曾几何时,他被排挤在边缘,所有人都对其不屑一顾。
曾几何时,他仇五可以肆意的将其践踏凌辱。
曾几何时,他仇五是一个领队,是无名有身份的存在。而这身份,意味着腾起,意味着日后地位的崇高。
可惜,山河易变,局势逆转。
他仇五,彻底失败了!
一名黑衣人走到了仇五的面前,仇五抬起头,呆呆的仰望着对方。没有怜悯,没有讥诮,有的是令人生寒的疏远与冷漠。
“你败了!”
“对不起!”
“在无名,没有人可以说对不起,因为,说对不起的人是没有资格的。”
“我愿意接受惩罚。”
“起来,跟我走。”
仇五站起身,身形趔趄。黑衣人转身朝校场外走去,仇五默默的跟在后面,宛如那黑衣人的影子。仇五的颓败,让站在校场中的一些人心有余悸,不由得暗下决心。如果说仇五的失败还有一丁点价值,那便是让一些人产生了危机感,越发的坚定了某种信念。
仇五走了。仇七仇八和仇十分别加入了另外的队伍。他们,在新的队伍,没有任何的地位和身份。
塔楼内部,昏暗的屋子,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仇十二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他面色灰白,嘴唇青紫,消瘦的面孔又瘦了许多。那气息,便若是游丝一般,仿佛一阵清风便能吹断。
仇九蹲在床边,手握着仇十二的手,紧紧盯着那张脸孔。
仇十二陷入了深度的昏厥,没有意识到仇九的到来。
仇十二嘴唇呢喃,似乎在说着什么。
仇九凑过去细细的倾听,那声音很模糊。仇九低声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仇十二说的是《心经》,其他的词语没有形成声音,但是仇九知道是什么。仇九的眼眶里闪烁着泪花,不一会儿,泪水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仇十二的情况,让他心情沉重,即便他不是大夫,他也知道仇十二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可能,仇十二已经撑不住了。
一个人出现在仇九的身后,仇九回过头,仰头望着。
“尊者把他五百年的人参提供给他了,但是,人参只能吊住他一口气,却无法消除他的疾病。你心里要有个数。”
仇九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准备好,晚上你要去个地方。”
“好!”
老鬼深深的忘了仇九一眼,然后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来,道,“你喜欢用什么兵器?”
“剑。”
“为什么?”
仇九脑海浮现那白衣男子的身影,一柄长剑,不仅潇洒,而且充满威严。剑,可为杀器,却又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我善用。”仇九自然不会说是因为那白衣男子,所以简单的回答了老鬼。老鬼沉吟片刻,似乎不大满意,却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我会给你一柄剑。”
老鬼离开了,门被关上。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击败仇五,并未让他感觉到开心或者自豪,有的只是心里的刹那沉重与悲伤。当仇五落败,顷刻便散掉了所有的势,变得孤独无助茫然无措,这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仇十二。兔死狐悲,总是让人唏嘘。仇九不认为自己会步仇五的后尘,所以他的悲,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同身受罢了。
“你要好起来,”仇九喃喃道。“你若是不好起来,以后,我怎么带你回去呢?我带你回去了,你的爹娘和邻居会怎么想呢?仇十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好起来吧,让我看看曾经充满生气的你,让我听听你说《心经》的事情。给我讲讲你的家乡、你的家人,还有你的朋友。你知道,我自小就是孤儿,父母在我年幼时便因病去世,我独守着那破落的茅屋,整天在山上、田间来回的晃悠。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我是不会长大的,因为像我这样的,迟早会因为意外死去。仇十二啊,我没想到,我在这里还会有你这样的朋友,虽然我们相处不久,我们甚至都没有怎么讲过自己的过去,可是,那份感情,那份友谊,却仿佛几百年前就已结下。你告诉我,我们前世是不是兄弟是不是朋友?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如此投缘呢!”
仇九双目沁泪,面庞抽搐,痛苦的望着仇十二。可是,仇十二没有丝毫的反应,仍旧沉睡着。
封闭的屋子,那药味凝滞着,如那粘稠的水,怎么也飘不出去。
收回目光,仇九便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仍旧握着仇十二的手。
“还记得你念的佛经吗?我现在不仅全部都会背咏,甚至我能够写下来。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读过书,不然我为何学认字学写字如此之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村子里,那老学究教过我,可最后却气的胡须乱颤,指着我说朽木不可雕。是啊,同样的学习,在村子里和在这里,我的表现缺失不一样,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你,因为你在督促我鼓励我,让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他吁了口气,望着黯淡的墙壁,道,“按照你说的,你的家应该比较富裕,不像我家徒四壁,你的父母定然也是有学识有涵养的,所以,我若是不能变得有涵养有学识一些,到时候我带你回去,你的父母岂不是要骂我!我要变好,不仅仅是为了你,也为了能够在日后走的更远更稳,让自己过上舒适的生活。仇十二,”他扭过头,趴在床上,望着仇十二的脸。“一起努力吧,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让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更强,我们一起加油吧,好不好?”
夜色朦胧,月亮早早的就挂在了天上。
夜风袭袭,虫吟不绝。
“知道我为何明知那个小家伙会死,仍然将自己的人参给他服用吗?”
“尊者自有远虑,老鬼短浅,无法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