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跟随在十尾身后的幽鬼问道。在他们面前,是重重的雾气。那雾气与一路所见却不相同,仿若平常的烟瘴雾气罢了。雾气笼罩天地山川,遮天蔽日,却又并未遮蔽大地上的生灵气息。隐约间,可听闻到鸟雀的啁啾野兽的低吼。
风徐徐而来,吹动着十尾那俏丽脸庞上的秀发。
她眸光若水,神色冷峻,如那冰雪雕琢的仙子。在她的袖子里,可见到一个小小的脑袋,正自好奇的张望。十尾将袖子一抬,那小脑袋便掉落下去。她的袖子如乾坤,内含玄机。
“这雾有问题?”幽鬼再次问道。因为他自己拿不准,总觉得面前的路并不太平。十尾收回目光,幽幽的望着脚下那黑魆魆的岩石。怪石嶙峋,从脚下蔓延。
“我感觉到强大的生命气息。”十尾道。
幽鬼微微一滞,既而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这样一幅表情?你吓我一跳,还以为走到了魔潭里了呢!”
十尾面无表情,只是望着那岩石。清冷的风掠过耳畔,那生命的气息无比的浓郁。可是,整个天地都破碎了,生命都变得尖刻起来,为何这里却如世外桃源,反而凝聚着无穷尽的生命源泉。事出反常必为妖。所以,她并没有幽鬼那么乐观。
“他们到哪里了?”十尾问道。
“离我们五十里。”幽鬼笑意一敛。“菩提的情况不容乐观。”
十尾眼睛微微一眯,冷冷的道,“他是自找的。”
幽鬼内心一叹,十尾与佛门的恩怨还是不能放下啊!他道,“灵山太过分了,居然想袖手旁观,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此劫,真是愚不可及。”他对灵山的表现也是愤怒,灵山在多次大劫难面前都是如此,所以让修道界的人颇为不屑。但,灵山到底是佛门的底蕴,实力之强横,比肩诸道。俗世所说“盛世佛门乱世道”,是有道理的。
“这一次,他们避不开的。”十尾冷声道。
幽鬼微微一怔,转念一想,却也明白十尾的意思。如此大劫,诸道为猎,道若不存,灵山岂能存续。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笑了笑道,“不过是一些蠢笨之人的蠢笨作为,到时候自有他们的苦果子吃。”这时,一只斑斓的飞鸟从那雾气中飞了出来,发出那清丽的鸣啭。羽翼丰满,色彩流光,让人眼前一亮。这飞鸟不是凤凰不是赤鸟,但其魅力却毫不逊色。幽鬼定定的望着,一时间竟然有些痴迷。
一路走来,满目萧瑟,灰沉无垠,自然让人倍感沮丧颓废。可如今忽然出现如此灵动的生命,怎能不让人欣慰呢!
“要不我过去看看?”幽鬼忽然道。
十尾也盯着那只飞鸟,飞鸟从他们面前掠过,空气里也弥漫开一股馥郁的清香。
十尾薄唇紧闭,目光却冷冽起来。她道,“你等着。”她却莲足轻点,飞身遁入那片雾海之中。幽鬼呆了一呆,却也知道十尾的性子,只能低声一叹,站在那里等待。
而在这时,五十里之外,一行人缓缓前行。
大地满目疮痍,如被千军万马踩踏的面目全非。他们一路走来,残破,萧瑟,灰沉,干涸,目光所及,无有不是,让他们倍感沉重。他们沉默着行走着,一个个内心里如压抑着背上的情绪,显得无精打采。
君步行抱着菩提,身后是静月等人。老人公输和佟满江不久前与他们汇合,老人看了一下菩提的伤势,最后颓然一叹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前行,想赶上十尾两人。十尾两人留下了暗号,显然他们前行是意有所指。
黑烟萦绕,重叠在天地间。
生机惨淡,天地空静。
一棵棵树木在远近伸展着身躯,却是枯萎苍死。
陆芸好奇的折下一截树枝,树枝干枯的已是一点就燃。她剔了剔眉,但见到这干枯的树枝表面,遍布着皲裂的痕迹。暗自一叹,树枝滑落在地,她跟上众人的脚步。只是面对山河如此模样,却让她满心伤感。想起不久前,所见茵绿,生机盎然,即便是在严冬里,生命也没有孱弱到如此地步。
她从小生长在江边,江水有时会枯竭,却没有断流过。她见过繁忙、热闹,也见过萧索、苍凉。只是,无论是繁忙与萧索,都未曾缺失过生命。江河边的茅草,杨柳,野花,田野里的庄稼,她扫了一眼天空,内心如同这天空一般苍寂。
倏然,她耳朵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西方。
一重重的黑烟如重帘遮掩,视野变得模糊。只是那声音却是清晰的。她定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同伴,同伴却默不作声的朝前走着,似乎并未听到那声音。她迟疑着,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可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那声音再次响起。是人的叫声。她再次回头,同伴依旧恍若未闻。她咬着薄唇,在徘徊。突然,眼前的黑烟掠开,一道身影在数里之外跌落而下,她瞬即飞了过去。
那是一个人,一个受伤的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又为何会受伤?陆芸已无暇多想,只想着过去帮一把。很快,她到得近前,那人浑身是血,已是不辨面目。她蹲下身,便要看看那人是否还活着。却在这时,那人突然抬手一把将陆芸推了出去,瞬即弹身而起,一把血淋淋的刀刺向虚空。
陆芸跌坐在地,惊慌失措,抬头望去,却见到丈许外的虚空中出现一团黑乎乎的身影。那血淋淋的刀刺了过去,那黑乎乎的身影挥出一条手臂,刀被格开,手臂重重的砸在那人的身上。那人砰的一声飞了出去,贴着地面滑行数尺。
陆芸瞳孔收缩,恐惧骤然升腾起来。
那黑乎乎的身影看见了陆芸,发出那阴恻恻的叫声,而后,它朝着陆芸扑了过来。陆芸想叫,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恐惧无限放大,已是压制了她的意识。眼看着那黑乎乎的身影已是近在咫尺时,那被扫出去的人突然出现在黑乎乎身影的背后。
刀光,锋芒,满是血污却又狰狞的脸孔。
嗤啦一声,刀光尽逝,那团身影被劈为两半。
腥风扑面,恶臭随形,一点点黑色的液体溅落在陆芸苍白的脸上。陆芸还未反应过来,那满身是血的人突然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提步飞了出去。
陆芸还在错愕之中,呆滞的看着那人的侧脸。
身后,忽然间传来了无数阴恻恻的叫声。
那是一团的声音,哪怕陆芸不回头看,也知道身后不止一个生命。
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就像是有一块寒冰,贴近她冰冷她,让她毛骨悚然。
那人抓着陆芸飞快的奔跑,转瞬已在里许外。而这时,一直朝前行走的老人等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陆芸看着他们,他们的神色无比的严肃。静月已经拔出了剑,佟满江手中有一柄长刀。老人从袖子中取出一口黑漆漆的小棺材。陆芸眼眶里漾着泪水,心里升腾起不知是委屈还是激动的情绪。
这时,佟满江的面孔忽然一抽,老人的眸光变得诧异起来。
身后,一声嘶吼骤然响起。
狂风从背后拍来,尘土漫天。
奔跑的人刹住脚步,松开了抓着陆芸手臂的手。陆芸惯性前冲,差点跌倒在地。面对蓦然的变故,陆芸斜身稳住身形,急忙回头望去。视野中,一道倩影从天而降,一团团黑乎乎的身影在一缕寒光下,化为了碎片。
满身是血的人噗通跪在了地上,泪水一滴滴的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