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特意在花船上留了金项圈,没想到你却不肯上钩,白白废了老夫一番功夫,真是可惜。”陈皓麟捻髯笑道,“昔年昆仑余孽,如今长成这么大,却还是难逃一死。医仙在天有灵,不知是会后悔当初的百般藏匿,不惜委身花船那样的腌臜地,还是悔恨自己言行不端,终究招致杀身祸事。”
雪千影一笑:“娘亲如何想,我怎知道。不过让前辈说得,也有些好奇。不如请前辈死过去替我问上一问。身为人女,也算是我尽孝道了。”
夜小楼差点笑出声来。雪千影极少呈口舌,挖苦几句已是上限。能说出这番话,修正当真功不可没。
“至于前辈口中的言行不端,”雪千影又抢在陈皓麟之前开口,“这种污名脏水,却是不敢代娘亲冒领。”说着,雪千影笑容敛去,神色凌厉起来:“当年的事情,陈飒或许有受人蒙蔽之处,但前辈敢说,自己对内情一无所知么?”
雪千影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前辈说话谨慎些吧,亡者在天有灵,可看着呢。”
陈皓麟眯着眼睛,看着雪千影,似是带着些疑惑,微微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些事雪蕊姬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前辈可还记得陈怜么?”雪千影挑了挑眉毛,“这世上总有傻女子相思成痴,身死亦不肯道消。一抹残识被困于敬神殿中,恰好被我遇到,于是得知了昔年陈老家主书房之中各种秘辛。”
陈皓麟愣住了,盯着雪千影看了半天:“你说谁?陈怜?曾经与家主定亲的陈怜?”
雪千影轻轻点了点头。
陈皓麟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她不是被家主派去北邙了吗?后来死于飞仙渡。家主还特意找到了她的尸身入殓,葬入陈氏家祠——你怎么会在敬神殿中遇见她的残魂?”
雪千影见他不肯相信,便将陈怜是如何被陈昊骗到书房,困在墙壁之中,又是如何被拿来炼制巫毒,之后又是如何附在陈昊的剑上,一同去到昆仑,前尘种种,尽数说给陈皓麟听。
陈皓麟听了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突然以剑拄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回轮到雪千影发愣,她与夜小楼对视一眼,都蹙了蹙眉。
“无常元君,你可知,那陈怜乃是我的亲生女儿?”陈皓麟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渍,抬头看着雪千影。
雪千影张了张嘴,她的确没想到还有这种关联。不过回头想想,这些年陈皓麟对陈飒忠心耿耿,几乎是以性命托付,不论陈飒做什么腌臜事,他都甘为马前卒。此前她一直想不通,一个成名多年的天士,世间少有的高手,又是陈飒的叔辈,究竟为了什么对他这般言听计从?
若是两人之间有了这层翁婿关系,就合理多了。
雪千影道:“陈怜的残识被我寄身在一颗珊瑚珠上,托付冷先生带回宁州安葬。我想应是交到了陈飒的手上,你去问他要来,便可知晓我所说是真是假。”
“你没有骗我的必要。”陈皓麟拄着剑,撑住摇晃的身形,又叹了口气:“饶是如此,我也没有记恨家主的必要,毕竟你说的这些,他也不知情。要怪只能怪老家主心狠——可他也已作古,纵然我痛失爱女、心头愤恨,又能找谁报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