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影被她反问得心中一凛,似乎已经猜到了绾宜将要脱口而出的答案,但这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无常元君,”绾宜继续说道,“今日你我之间,必然要论个生死。在此之前,我替你师父师娘给你补上这一课:芸芸众生,不知凡几,本来都是无仇无怨的。总要有人先动手。”
雪千影看着绾宜,没有说话。
“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用我说,元君也该明白。世人常说,一代英主,可以立家族,三代英主,可以占州府。你莲氏千年荣光,十几代家主,无一败笔。这一代更是出了你和莲英莲芙三个天纵奇才。天下这么大,偏就你们长州的水土养人吗?若不趁你们还没成气候,早些动手剪除,哪里还有我绾氏发展的空间,哪里还有天下世家发展的余地?”
雪千影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绾宜不过是将罪责都推到了莲氏的头上。莲氏惹人嫉妒,莲氏招人忌惮,正如市井里的扒手小偷一般,不是他想偷东西,而是别人的钱财太过诱人,同一个逻辑——绾宜说出这番话不出雪千影所料,但她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元君别摇头。不论是我们绾氏,还是你怀疑的那些人,理由其实都是这个。别说是我绾氏这等与你们从不相干的家族,就是正与你们合作转移牧民的洪氏,即将与你联姻的夜氏,还有一向交好的潇氏,甚至不愿裂土甘愿做你莲氏附庸的恩氏,心里也难免对你莲氏忌惮大过交情。不过是因为你们莲氏镇守北境,对抗兽人族的功勋实在太过卓著,大多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罢了——若我并非绾氏少主,也不敢如此行事。”
“这些倒是不用绾少主费心思量了。”雪千影谈兴渐消,已经不想再听绾宜说下去了。
“元君以为是我在挑拨?”绾宜笑得嘲弄,“言语挑拨是最为低劣的手段,我才不屑。我只是想给元君提个醒。自然你我今日只能有一人出去这道山口。若是你,希望你日后能学会什么叫做韬光养晦,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嫉妒这祸根,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埋下的。你若再不知收敛,再起似今日这般祸事,也怨不得旁人。”
绾宜笑得很是诚恳:“元君可别看轻了这嫉妒二字。我嫉妒你,嫉妒莲英,想要杀之而后快。绾氏嫉妒莲氏,想要处之而后快。天下都是这一样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让你们招人嫉妒呢?”
这话雪千影并不赞同。莲氏人才辈出也好,荣耀千年也罢,招人嫉妒可不止这一日两日。千年以来,不乏比泽氏绾氏更具野心之辈,但所有的争端都在明面上,偶有魑魅魍魉阴谋诡计,也最多是陷人于不义,招惹几声骂名而已,似这般刺杀、截杀、奇袭,别说莲氏,就是自仙尊开鸿蒙分天地以剑为尺划下三山四海十六州以来,历代千万世家,都是第一次。
或许绾宜的行为,还能用人心不足蛇吞象来解释,但背后的泽氏,乃至冷月寒,其用意绝非如此简单。或许,就连绾宜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被人利用了。
想到这里,雪千影又有些可怜眼前的绾少主了。
“其实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毫无益处。不过是想让元君或是我,死个明白甘心罢了。”绾宜又道,“不过此番行事,我终究是有些后悔的——元君不要误会,我悔的并非是刺杀清泉天士,以及截杀你师弟师妹一行,更不后悔奇袭白鹤。我悔的是,不该轻信陈飒,我应该自己布局杀你。在对莲氏动手之前便将你除掉,至少能免了我这一路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