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是林丹汗的王城,他刚放下茶碗,还没来得及起身去迎,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逼身而来。
妹夫阿敏满面怒容地闯进来,腰上左右各别着一把长刀,还挂着三把手铳,林丹汗的外甥跟在他父亲背后,脸上全是不知所措。
“大汗你怎么还没动员啊?”阿敏冲到大舅哥面前,冲着他的脸大吼一声,唾液喷了林丹汗一脸。
“妹夫,坐,坐。”林丹汗一把擦去满脸的口水,招呼阿敏坐下。
“为什么不出兵?!”阿敏急匆匆地从朝鲜赶来,见林丹汗还马放南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事怎么能急?”林丹汗不明白阿敏怎么催得哪么急,顺军还没攻进直隶前,阿敏就来信让他一定要立刻举国动员,准备去直隶和顺军决战。
“那许平是好厉害,可是大汗你若空国而出的话,能出兵五十万!”阿敏的意思是十六到六十岁的老少齐上阵,林丹汗当然没有这么多军粮,但阿敏说粮食都都不用多带:告诉大家打赢了北京花花世界有的是东西,打输了大家谁也别想活着回家。这次阿敏赶来赤峰也差不多把自己的男丁都拉上了,呼啦啦的也是好几万人,后金兵、朝鲜兵都有。
结果在宁远等了好几天,林丹汗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一个,而周围的各部都没有接到出兵的命令,眼看山海关换了守军,不急不忙地重新布防又守得跟铁通似地,急怒攻心的阿敏带着儿子和亲信就快马加鞭直奔赤峰。
得知李自成已经攻入北京,阿敏觉得这是赌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结果居然看到他大舅子还在家里优哉游哉地喝奶茶:“那李闯没几万人的,山西一仗又折了不少,你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可是我们得先看明白,到底明朝边军会不会和他打啊。”林丹汗只是下令各部做好动员准备,但总动员令一直没有下达,他认为要先确认李闯会和明军互拼到精疲力竭的地步才能出兵:“我知道你说过,那李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都不诈降,不接受明廷的招安,他既然不回信就一定是要打我们,但现在明军都投降他了,我们还打什么打啊?我们不能连敌人虚实都没摸清就把所有的男人都拉出去啊,那今年的地谁种呢?还有那么多的牲口要照看。”
“种吧,种吧,等顺兵来了,这种好的庄稼就姓李了,哦,还有牛羊。”阿敏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不顾大舅子的一再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儿子走在回朝鲜的路上,一刻也没休息立刻就踏上归途的阿敏在沉默了半天后,突然开口说道:“儿啊,你知道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是啥么?”
“哀莫大于心死。”阿敏的儿子一直按照他的要求念书,听到父亲问话后这句成语是脱口而出。
“不是,最悲哀的就是做了一辈子贼,年老了却关心起什么种庄稼来了,你娘舅是没指望了。”阿敏觉得堂弟皇太极实在是太不幸了,要是他能熬到今天,肯定是空国而出,在李自成刚刚拼倒明朝的这个节骨眼上,趁他旧力将尽、新力未聚的时候予以痛击,把大明的遗产窃取到手:“不,我那死鬼堂弟,肯定能做得比这更好,这是我和莽古尔泰的水平,他比我们加起来还要技高一招。”
“要是早早出兵,那顺王如何能安定人心,把这么多明军都收为己用啊?”阿敏觉得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他下令回师朝鲜的同时召集心腹交代道:“派个得力的人,去北京见顺王,就说只要天朝封我做朝鲜藩王,我立刻就把头留上,改姓金……不!改姓李……嗯,还是不好,让使者请顺王赐姓给我吧。将来天朝若是出兵关外,我出兵相助天兵围剿插逆,事成后退回鸭绿江以南,绝不敢取天朝寸土。以后世代为天朝守卫北疆,年年进贡,岁岁往朝。”
正说着,突然有一群牛冲过阿敏身前,差点惊到了他的马。
“你这汉狗,找死啊。”
阿敏身边那群如狼似虎的卫士扑上去,用鞭子就冲着那放牛的汉人一通乱抽。
放牛的是个满头白的老人,被这群满兵打得在地上乱滚,以往被俘或是被掠的汉人,林丹汗一般都是当作奴才使用。之前松锦大战就抓了好几万,不管俘虏是总兵、副将,还是参将、游击,都和小兵一个待遇,统统打去干苦力,干死为止。像这种奴隶,阿敏就是抽死了一百个也不会有人眨一下眼。
“注意,注意。”阿敏今天突然喝住了卫士,因为他刚刚起了改换门庭的念头:“以后不许用汉狗这两个字了。”
决心以身作则的阿敏还叫过那个被打得嗷嗷惨叫的老头,从马鞍下摸出块破皮子给他擦满脸的血。
观察了几眼了,阿敏突然来了兴趣,这个放牛的老头看上去似乎不像是个普通战俘,也不太像是个将军。都到了这番田地了,对方称谢之时举手抬足竟然还隐隐给人些不失斯文的感觉,阿敏又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汉子,你唤什么?”
“大王,”老头点头哈腰地说道:“老奴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