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云笑了笑,没有直接开口。他心说:我这个奸商与霍多尔科夫斯基当然有不同的地方,而对于你们几个来说,那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在支持你们,而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却是你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所以在你们的眼里,我是好人,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是恶人,有了这个基础,我做再多坏事,在你们眼里还是好人,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做再多好事,终究还是恶人。善与恶的区分嘛,哪有那么复杂,你们几个现在说不清楚这一点,就是因为还不够成熟,而等到你们成熟的时候,就到了咱们真正区分敌友地时候了。
“怎么说呢,”心里那么想着,可郭守云的嘴上却不会那么说,他稍一沉吟之后,叹口气说道,“其实我和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包括我们,包括我那位老岳父,包括索布恰克、久加诺夫、如今的白宫甚至是摇摇欲坠的戈尔巴乔夫,我们都是一类人。”
“哦?这话怎么说的?”谢尔盖一脸讶然的问道,他可看不出这些人之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这一点很好解释,”郭守云笑道,“说白了,我们都是一些力图有所作为地人,对我们这一类人,单纯用一个善与恶、好与坏、黑与白的眼光去看待,或者说是用这一类的评价去概括,那都是片面的。进一步的来说,每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陷入困境,面临生死存亡玄关地时候,都会有一批人涌现出来,所谓乱世出英豪,说地也就是这个现象。你说这些人不甘寂寞也好,说他们是趁火打劫也罢,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在这些人地心里,都有一个挽救国家危难的远大理想,也就是说,他们的根本目的是相同的。就像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只能独善其身,唯有发达了,才能广施天下。而这样一来呢,有一个问题就出现了,那就是如何达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如何发家,如何起步的问题。财富与权势是不会凭空变出来的,那需要去争取,甚至是去抢去夺,去不择手段的赚取。”
郭守云说到这里,停了停,他扭过头,目光看向窗外不断后推的街道,而后才语气空蒙的继续说道:“我那位老岳父以及索布恰克先生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都是以政治国,在他们看来,政治上铁腕才是使这个国家摆脱困境唯一办法,因此他们攒取的也都是政治上的权力。而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呢,这些人都是搞经济出身的,他们崇尚金钱至上的纯利主义,因此攒取的就是财富。现在呢,他们已经基本完成了一个从穷到达的积聚过程,那么接下来,就要考虑一个兼济的问题了。毫无疑问,他们对如何治理这个国家有着各自不同的观点,这种种不同的观点,将会催发一系列的斗争,而这系列的斗争,又会为这个国家带来持久的动荡,但是在动荡过后,无论他们谁取得了胜利,都会想法设法让这个国家平静下来,延续下去。因此,从本源上来看,或者说是从长远的角度来考虑,谁又能给他们轻而易举的下一个善恶的定论呢?呵呵,其实呢,在我个人看来,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善恶,大善即恶,大恶亦善,这就叫辩证法。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那么无论是恶的枭雄,还是善的英雄,他们最后所投奔的目标,难道会有什么区别吗?”
郭守云这一番话可谓是怪异之极,无论是谢尔盖还是德米特里,都不能认同他的这个观点,但是要想反驳回去,两人却又找不到切实的论据,因为这话不管它多么违背道德基准,无论听着多么别扭,可它却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符合现实。维克托他们要夺权,其目的是为了能够得到治理国家的权力,而在他们实现目的之后,就要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吗?显然不可能,那他们起家的过程就干干净净?明显不是。霍多尔科夫斯基他们疯狂聚敛财富,并以此操控国家政治,其目的也是为了得到治理国家的权力,当他们实现目的的时候,仍旧要搞得民不聊生吗?撇开这些人,再来看看弗拉基米尔,他现在也是为了要积累权力,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要得到治理国家的权力,而他起家的过程就那么一清二白?不要开玩笑了,和郭守云站在一起,他就谈不上一清二白了。那么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让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绝顶圣人进入这个***,那他会怎么样呢?毫无疑问,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嘛与恶人同流合污,不择手段的敛财夺势,以此掌握足够的权力并将这个天下平定下来,实现某种程度上的“大善”,要嘛就是无所作为,坐视这个天下继续乱下去,让更多的人受苦,让更多的人遭难,最终种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恶就只有这么两条路,跳出一个人,他会选哪个?
郭守云这一番话,令谢尔盖与德米特里陷入了沉默,这两位初入政坛的年轻人,从一位比他们更加年轻的老油子身上,又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压力——这条路不好走。
“还记得我那天跟你们提到的包容吗?”当车队进入霍多尔科夫斯基庄园正门之后,郭守云才打破沉默,他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把一切的是是非非都抛开,也不要夹带任何私人恩怨的想法,擦亮眼睛去看一切问题,你们大可以把未来可能接触到的所有争斗看做一场游戏,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你们才算是真正做到了包容,也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状态。游戏里没有善恶之别,只有对手与伙伴之分,伙伴嘛,即便是大恶也要维护,对手呢,无论多么纯善,也要将他打翻在地。利我者兴,阻我者死,权力场上,就这么一条规则,你们好好地体会一下吧。”
郭守云说完这话的时候,车子正好停下来,隔着车窗,他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楼台上,笑意盎然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与维诺格拉多夫,正肩并肩的朝这边走过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