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熊熊的烈火,流萤茫然失措。四处是逃命的小厮丫鬟,火舌舔上每一座房屋的脊梁,她想和以往一样跃上墙头避开灼热的火焰,可是却无论如何跃不起来了,察觉到不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小小软软,分明是幼童的手,再看看身上,惊觉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儿。
远处是呼啸的风声,似乎有人在惨叫。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仿佛噩梦重演,避无可避。流萤慌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路都是皮肉烧焦的气味和满身是血看不出面目的死尸。
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跑到了哪里,突然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有个哽咽的声音道:“孙小姐不要乱跑,秋水带你出去,不要乱动……”
“放开!放开!”流萤挣扎着要下去,那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哭着把她抱得更紧,无处不是绝望的气息。
“孙小姐……”那女孩子哭得更厉害,手臂颤抖着把她搂紧,往偏门跑去。
“放开我!放开我!”流萤见她执意不松,低头使出吃奶的劲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她惊叫了一声,手骤然一松,流萤趁机跳下去,不停的跑,不停地跑,奈何这身体实在太幼小,没几步就要被追上。流萤便跳近一旁被烧毁了一般的花圃里,里面都是茂密的花草,弥漫着草木被烧焦后的苦味,流萤小小的身子在花丛间四处穿梭,那个女孩子看不清脚底的草丛,总被草藤拌倒,立刻拉开了距离。流萤跑着跑着,花圃便到了尽头,她翻出去,在青石板上接着跑,前方惨叫声更大,傻子都知道很危险,但不知为什么,流萤就是想往那边跑。
一路上七拐八拐,那个女孩子居然被她甩掉了。不知跑了多久,流萤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这时面前出现一排被烈火吞噬了一半,却依然看得出装潢清雅的庭院,庭院的门开着,门板被烧得黑乎乎一片,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里面发惨叫声已经渐渐变低,只剩下一种刀剑碰撞的声音,门框被火焰包裹,只剩下一个狭小的缝隙,流萤咬咬牙,钻了进去,炙热的火舌只差几寸便要舔上她的脖颈。
院内一片刀光剑影,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与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拼杀,地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青石地板被血液染红,那些侍卫数量已经不多,那些黑衣人出招狠辣,那些侍卫没一会儿遍只剩下四五个。剩余几人中,一个领头人物般的人,大喝一声,一刀削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往屋内喊道:“少主!快走!”说罢,再无声响,依然被一刀封喉。再看院中,已经只剩下了那些黑衣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年走出来,站在门口,长身玉立,折腰作揖:“家父伤重,不知各位意欲何为。”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也不作礼,直接道:“交出神遗珠,饶你们不死!”
青年敛眸,却是冷笑:“吾命在此,阁下若能取,拿去便是。”说罢抽出腰间长剑,神色镇定。
里间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些其他的什么声音,方才发话的黑衣人眼神一沉:“他们要进密道,杀!”
青年神色一冷,挥剑上前,没想到他一副柔柔弱弱的书生模样,武功却极是高超,与一干黑衣人拼斗,居然丝毫不显颓势。一时间院内刀光剑影,剑气纵横。但毕竟是以一敌多,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那青年身上渐渐漫出血水,染红了雪青色的衣衫。
“爹爹!”
稚嫩的童音脱口而出,流萤懵了,为什么叫他爹,这个身体是他女儿吗?他女儿死了?自己借尸还魂?可是自己又什么时候死了?做梦?老天啊!
那青年闻声看向自己,立刻脸色一变,一个黑衣人立刻脱身冲来,流萤不傻,这势头不是要杀自己就是要挟持自己。可是已经容不得她多想,那黑衣人已经快到眼前,杀意凛冽。那青年清喝一声,竟然强行把黑衣人的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一跃,挡在那黑衣人身前挥剑格住他,其他黑衣人怎么可能放狗这个机会,立刻冲来,几乎瞬间,几柄冷冽的长刀便刺进青年后背,没柄而如,贯至前胸,那刀很薄很薄,却锋利无比,一时间血水居然都渗不出来,青年闷哼一声,扭头看着流萤,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姝儿,快跑!快!”
姝儿……姝儿……他女儿的名字吗?
流萤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愣神。只那么一点时间,其中一个黑衣人便持刀上前,流萤后退一步,自知躲不过,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紧接着,她感到颊边的空气被搅乱,接着身子似乎被谁使劲一推,直接从身后的院门里倒飞出去,摔在台阶上,肩背生疼,她顾不得看身上是否受伤,爬起来一看,只见方才那个抱着她的女孩子面朝她的方向,伏在地上,滚烫的鲜血从背后的伤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把鹅黄色的衣裙染得红艳艳的,像大朵大朵的海棠花。
她死死地看着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话,只勉强地挤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孙……孙小姐……咳……走……”红色的血痕从她唇角蜿蜒而下,圆圆的脸上盈满恐惧和惊慌,那一刀刺碎了心脉,声音刚落,就闭上了眼睛。她身旁的黑衣人已经抽出染血的长刀,抖落上面的血珠,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似是知道自己跑不了,没有先前那般急速,宛如死神。
流萤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好像扭伤了脚踝。只能一点点地往后挪,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抖得很厉害,几乎使不上力,奇怪,她明明没有那么害怕。
阳光照再雪亮的刀锋上,折射成寒光点点,照进眼睛里,有些疼,流萤伸手挡住自己的视线。温热的血液喷洒到脸上,刀脱手砸到青石板上发出刺耳声响,放下手臂,黑衣青年执剑而立,黑衣人倒在地上,被一剑刺穿的脖子血流不止。
黑衣青年向自己走来,剑刃上挂着的殷红晶莹的血珠被阳光照透。流萤脑袋昏沉,眼前一黑,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微微恢复些许知觉,自己好像被谁抱在怀里,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明明有意识,却无论如何动不了。接着好像被放在一张床上,身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空气里有一些奇怪的药味。
耳边是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男:“我去求药,索性没有太晚,救下了这个孩子。其他人都死了,他们也会术法,密道被冲破,无一生还。应该是魔族余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女:“唉,只苦了这个孩子,还那么小。”
男:“嗯。她染了些尸毒和魔息,我已经拔出来了。但年纪太小,终归受不了。现下性命堪忧。”
女:“无碍,我收她为徒,在她体内种上本命蛊,定能保命。只是她刚刚伤重,身体虚弱不堪,本命蛊入体便是劫难,会沉睡一段时间。”
男:“多久。”
女:“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几百年都有,但容颜不会变。醒来后,只会感觉睡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