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转头看了荼靡一眼，接着又立刻转回去，只留一个侧脸给荼靡，荼靡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也转过了头。几乎同时，薛易那没有什么底气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个……等事情都结束了，我想……去和兰修提亲……虽然没有父母之命，但其他礼节我不会少的……你可愿意……？”
石破天惊。
荼靡僵硬地转头去看他，他却也在看着自己，火光映在漆黑的瞳仁里，折射出灼灼光彩，熠熠生辉。面颊依旧有些许苍白，耳根上却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一整天被多番轰炸，荼靡的承受能力已经变得比之前坚强很多。脑袋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便反应了过来，荼靡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转过头干笑了两声，道：“其实之前吧……纯属意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哈……所以你不必负责的……”
“不是……”薛易有些焦急，声线便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刚要解释，突然旁边的草丛一阵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人翻身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嘟哝：“谁啊……好吵……”
薛易：“……”
荼靡：“……”
那人睡眼惺忪，转头看清是他俩后，立刻就精神了，眼睛亮闪闪地扑过来：“荼靡姐姐！”
荼靡闪身避开，阿初收势不及，直直扎到了后面的草丛里，重新坐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草叶，委屈巴巴地看着荼靡，叫了一声：“荼靡姐姐……”声音软软糯糯，有一点点哑，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荼靡看一眼薛易僵硬的神情，一边忍笑去帮阿初摘草叶，一边问道：“阿初，你怎么出来的？有受伤吗？”她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她和薛易可是差点儿把小命丢在里边，阿初居然就这样出来了？莫不是林中鬼怪真的全聚集起来对付自己和薛易了？
阿初水汪汪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我自己走出来的呀，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
阿初不理会荼靡的沉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荼靡姐姐你没事吧？其他人呢？当时你突然往一个方向走，然后，喏，他，”伸手指指薛易，继续道：“他去拉你，拉不住，我刚想过去，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到了一个草丛后面的洞里。等我出来的时候，人就都不见了，我就自己走出来啦。后来太累了就睡着了。荼靡姐姐你没事吧？”
“……呵呵……没事……没事……”荼靡说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薛易，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淡然的模样，见状解释道：“阿初是羽覃化人，羽覃本身就有驱避妖邪秽浊之能，加上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阿初，所以才会这样。”他话音方落，远处的林子里传出动静，第五凌和一脸茫然的流萤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快步走了过来。荼靡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她们走近了，方发觉几乎一路都是第五凌拽着流萤在走，流萤瞳孔涣散，发髻有些散乱，额角上一块血渍，跌跌撞撞地跟着第五凌走。
“这是怎么了？”荼靡赶紧过去把流萤拉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只见她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上也沾着草屑，衣服上有稀碎的裂口，十分狼狈。任由荼靡摆弄，眼睛还是空洞洞的，俨然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
一旁的第五凌不着痕迹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东一块西一块的血污，淡淡道：“不知，她突然喊头疼，然后疯了似的到处找东西撞头，等不疼了又胡乱攻击。”
“啊？”荼靡一惊，立刻捧起流萤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果然已经不复往日清明。怎么说话她都没有反应，莫不是真的疯了？
流萤的脑袋突然缓缓转动一下，瞳孔一凝，死死看着薛易的方向，那样的眼神，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看见一根在浪头里忽隐忽现的浮木。
“流萤？流萤？”荼靡叫她几声，流萤缓缓扭头看她，接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几人都手忙脚乱地把流萤扶起来，薛易突然快速走过来扣住流萤的手腕给她把脉，藏去所有外露的情绪。
他疏忽了。记忆虽然被封，但也只是本人想不起来。而障鬼专靠掘取记忆凝结魔障，恐怕是在林中被障鬼取了这段记忆做文章了。
可难不成再封一次？不过即使他可以，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不让人察觉。但流萤如果恢复了记忆，如此刻骨的仇恨和痛苦，天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年幼时魔息入骨，如若存有怨念，成魔只是一念之间。
“怎么样？”荼靡语气略有些焦急。
“无碍，大概是受了鬼煞之气，她有本命蛊在身，休息一会儿就差不多了。”薛易说着从乾坤袖里取出一床被褥，铺在一块平整的地上，把流萤抱了上去。
朦胧间，似乎又有谁如很久之前那样把自己放到松软的被褥里，封印一点点粉碎。到底谁在骗她？到底哪个才是假的？
薛易想要重新种封印，抬了抬手，却又放了下去。
何苦欺瞒她，她迟早会知道，没有东西敌得过时间，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坎她迟早要遇见，过得了，安乐逍遥，过不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