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笑一下,叹道:“哪有那么好,我天生的劳碌命,这次过去,乃是受人之邀,前来发掘悬棺和僰人传说中的银矿。”
我突然想起,有间集镇在最近出了什么事故,但是罗明申一直语焉不详,极力隐瞒。而无双小姑娘与我相熟,定会相告,于是装作顺口问道:“对了,无双小妹妹,是不是近日里,在有间集镇出了大事情?”
无双小脸唰地变白,我吃了一惊,问道:“无双,难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无双犹豫地点点头,写道:“最近,镇上发生了几起离奇诡异的事情,已经有好几个人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叔叔要当心啊!”
原来她在担心我,于是我拍拍胸脯说道:“不用怕,叔叔厉害着呢!”
无双点点头,满脸崇拜地盯着我,当年我的英勇身姿,已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记录了深刻的印象。
我说道:“好了,无双你也回去吧。叔叔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无双踌躇一下,还是听我的话,甩甩长发离开了房间。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赶到这三天来坐火车实在吃力,于是仰天呈大字舒服地躺在床上,微微半合上眼眸,暂且休息一下,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垂下来,顿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
这西洋式样的小洋楼天花板也是典型的西洋风格,四角装饰有奇怪的西洋怪兽,但在天花板雪白墙面的中间,突然渗出一团黑色的水渍,逐渐扩大,形成汽油桶盖那么大的一个水渍圈。水渍越来越多的黏稠黑色液体从水渍圈里面渗了出来,好像钟乳石一样衍下一条又黑又粗的黑油柱子。那黑油柱子渐渐钻白,竟然变成了一条洁白的胳膊,看大小和肤色,竟然是女人一样。我不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从这只女人的手臂开始,黑色的水渍圈里面慢慢钻出一个女人的身体。先是整只手臂,这是右手,然后又钻出一只一个肩膀,接下来却是一团漆黑的头发,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长长的发丝落到我脸上,有股麻麻的痒感。女人的整个脑袋终于浮了出来,她抬起头——从我的角度看就是低下了头,这样整张脸都对着我。
我顿时大骇,猛然弹起身子,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抬头那张脸。女人的脸慢慢垂下来,贴近我的脸,合上了双眸,嘟起小嘴想要亲我。不知道怎么地,我似乎被赛壬海妖迷惑了一样,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突然,女人的脸陡然变化,顿时狰狞,露出尖尖的獠牙和丑陋的真面目,同时面部肌肉不住浮华,露出了漆黑的头骨,非外恶心,我吓得大叫一声,同时听到一个女人的低声呼唤:“恒淮……”
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并没有浮出女妖,难道这是我的幻觉。我撑起上半身,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旁边的女人关切地问道:“恒淮,你怎么了。我放进来,就听到你大叫一声!”
我撇转脑袋,对面是林白水,她受了尹玉旻的蛊惑,也学着她把浑身上下脱个光光,只用一条毛巾裹着,头发上还滴着水珠,而肌肤却是如新鲜的珍珠一样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我苦笑着说道:“没事,刚才睡着了,不小心做了一个噩梦。唉,我问你,你怎么打扮成这副德行?”
林白水洋洋得意地说道:“刚才我和尹老板一起洗了一个桑拿浴,真是舒服啊!好像浑身每个毛孔都通了气,真觉得轻飘飘的,好像要飞一样!”
她调皮地转了一个身,哪知毛巾的绑法不得当,立时掉了下来。林白水轻轻一叫,毕竟我们是夫妻,她并不多少吃惊,只是有点害羞,正要捡毛巾的时候,我狞笑着扑上去,一把揽住,扔到床上,说道:“这是你诱惑我的,不要怪我!”
“滴零零……”
忽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我们吓了一跳,不约而同转过身盯着电话机。我初来乍到,没有什么人认识嘛。莫非是罗明申,还是旅店的服务?
我迟疑一下,终于伸手过去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答应:“喂……”
“你会死!”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阴潺潺的声音,仿佛直接是从地狱里面接线过来,怨灵声嘶力竭地诅咒:“你会死!任何打搅僰人悬棺的人,都将永远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升!喈喈……”
毛骨悚然的笑声似乎在冥河的死水里面浸泡了几千年,有一股恶心的刺激感觉,我大怒之极,丢下话筒,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甫一来到这里,别说得罪的人,就是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怎么就接到了这般威胁的电话?电话中说到的不许动僰人悬棺的事情,莫非受到镇子里人员的极大反对?
整件事情,从开始就带着不详的征兆,我预料接下去将会发生更多不可思议的现象!
“哒哒!”
这时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外面是无双小小的身子,亮晶晶的眼珠子看着我,打手势说夜宵煮好,问我要不要吃点。
老子天生是个大胃王,正好肚子有点饿,吃点夜宵也不错,于是拉着换好衣服的林白水一起下到客厅里。夜宵是白粥和当地的小菜,味道不错,正吃得欢,突然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甫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尹老板在吗?”
二楼传来尹玉旻特有的腻腻甜声,微微有些愠怒:“何人大呼小叫,老娘正在泡澡澡呢!”
这女人,怎么还在洗澡呢?当心皮肤都泡烂!
不过这次尹玉旻出现的时候,不像上次那般衣冠不整,稍微拖沓了一会儿功夫,才端端正正地出来见人,穿着一件赤色的长摆浴袍,长发盘起来,依旧风采动人。
“哦,镇长大人的秘书先生啊!不知道镇长叫我什么事情?”
原来这个男人是镇长的秘书,难怪看起来有点哈巴狗的感觉,大概久居人下的时间比较长吧。再听听尹玉旻的口气,似乎和镇长很熟,时常拜托这个秘书来邀请她。
“罗秘书,别又是什么宴会等等很无聊的东西!老娘自己就是开旅馆的,最讨厌参与这些应酬。”
这个秘书原来姓罗,不知道和罗明申有什么关系。
罗秘书笑笑:“这次又是宴会,不过主角可不是您,而是两位来自北京的学者。镇长听说有首都来的学者文人,不禁受宠若惊,特意邀请过去,欢迎一番。老板娘,请赶快把两位学者请出来吧!”
尹玉旻脸上微微露出俏皮的笑容,眼儿媚然地向我和林白水一瞅,说道:“两位学者大人啊,呵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罗秘书慌忙回过头,看着我们几个人,不禁大窘。我估计他心目中的学者文人,必定是文质彬彬的老头子,身上充满了书生气,哪料到我和林白水如此貌不惊人。我倒是罢了,身材粗大,加上一夜未刮,此刻下巴满是铁青细胡,面目凶恶,土匪胜于学者。而林白水,摘掉眼镜之后,犹如居家妇人。难怪罗秘书认不出我们来,不过这个家伙倒是有些手腕,急忙过来,认准了我,拉起我的手腕说道:“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就是从北京来的学者啊!”
“哪里哪里,不入流的人,都是朋友们捧出来的。不知阁下请我过去作何?”我客套地说道。
“呵呵,镇长自己乃是文人出身,极其爱慕同行,这个小镇,一年到头难得来几位学者,所以镇长一听说你们过来,非常高兴,特定邀请二位过去一聚。正所谓,小镇虽陋,往来无白丁,相聚有鸿儒!”
这个家伙一口一口引用刘禹锡的《陋室铭》,我也不好推辞,不然真成了白丁,回头看了一眼林白水,见她摇摇头,显然不想过去,于是说道:“这样吧,我爱人身子有点不大舒服,不适外出。我代她向镇长先生问好!”
罗秘书点点头,摊开手说道:“请!”
我稍微梳洗一下,换了一套整洁的衣物,就随罗秘书一起出去。
出于礼貌,我询问道:“请问罗秘书大名!”
罗秘书笑道:“朱先生不必客气,在下贱名罗明翰!”
我好奇地问道:“不知你认识不认识罗明申先生,就是他把我们邀请过来的!”
“这个家伙……”他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我认识,不过我真是希望不要认识这个无用的废物。”
“噢?虽说不应在背后乱说别人,可是在我看来,纵然罗明申先生如你所说,性格上可能比较软弱,但是好歹是一个大学生吧!”
现在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可是很稀罕的,我讨了一个研究生作老婆,硬是把自己的身份也提上去了。
罗明翰哈哈大笑说道:“你可知他的大学生身份是如何得来的?倘若你知道,就不会对其如此客气。”
罗明翰扭头看着我说道:“罗明申这个家伙,一直被人瞧不起。我们这个年纪的,大都经历过下乡上山的岁月。我们罗家人信奉从一至终,纵然身处艰难之地,咬牙吃泥土也要坚持下来。可是罗明申这个家伙,无用之极,哭着逃了回来,无能之极。被所有人笑话。这也罢了,之后国家恢复正常了,开展高考,也不知道这个连初中都没有读完的家伙,施展什么神通,居然一路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叫人狐疑,莫非我们看错了人,他真是聪明之才。后来才晓得,原来是罗明申这个家伙,靠在那时代救过的一个教授,特招上去的啊!”
我讪讪,不敢多话,因为我们好歹是他请来的,不至于不知恩情。
有间集镇虽然麻雀一般大小,警察局、医院、饭店、市政厅一个也不少。尤其是镇政府大厅,作为有间集镇的头面象征,建造的极为华丽,外观犹如白宫一般,看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偷渡来到了美利坚国?寻思,这个镇子好有钱。但是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我们居住的旅店和镇政府大厅不过五百多米远,硬是坐上专车前往,方才上车,旋即又忙不迭地下来。
有间集镇的宁镇长在门口就迎接,甫一见面,就来了一个俄罗斯式拥抱。方才我已经问过了罗明翰关于镇长的信息,宁镇长此人身材极为高大肥胖,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非常雄壮,和亦是粗壮的我抱一起,就如两头狗熊摔跤,尤其好玩。
宁镇长高声叫道:“两位贵客,欢迎来到我们有间集镇,请进!”
我和宁镇长一起进入大厅,里面是西洋式的自助餐,出场的多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上来一番无营养的客套话,我最烦这些,虚情假意应付了几句。我早上没有吃过什么,上面的饭菜倒是极对我胃口,这时宁镇长单手举着一个酒杯,来到我身边,低声说道:“像朱先生等国内一流的学者来到本镇,真是在下的荣誉啊!只是不知朱先生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小镇似乎没有什么只得朱先生夫妻研究探索啊!”
连我姓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显然仔细打听过一番,怎么不晓得我来这里干嘛呢?当然是研究有间集镇的特长悬棺和僵尸了,另外捎带寻找传说中僰人的秘银之矿。这男人如此询问,究竟有何目的。
我眼珠一转,笑道:“学者学者,自然以学为主,此次过来,就是学习一下当地的民俗文化。有间集镇,可是号称中国僵尸悬棺文化第一镇,令国内不少学者趋之若鹜啊!”
宁镇长笑云:“这个自然,对于国内外的学者,我们一向政策都是欢迎来之,有助于提高本镇的知名度。毕竟小小有间集镇,没有资源出产,唯一所依靠的便是旅游。名气越大,来的人越多,对本镇经济裨益越多,但是有些事情,严重地损害了本镇的利益,希望朱先生不要轻易涉入啊!”
我顿时一凛,心想宁镇长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官面上,自然越含糊越好,打哈哈,要看人的领悟能力。
我转念说道:“哦,多谢宁镇长提醒。本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倒是想要向您请教一番了!”
宁镇长依旧不着边际地说道:“我镇是一个四万人口的中等城镇,自从环保观念深入人心之后,我镇最初的营生从伐木转变旅游,每年约莫有百万游客来我镇。他们不仅仅是我镇四万居民的衣食父母,更是为周边五镇八乡二十万人带来了除种地以外唯一的收入。若发生不应该的事情,顿时游客会锐减八成,半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本镇居民收入减半,周边之人甚至连柴米钱都是问题!所以希望朱先生慎重啊!”
这个家伙,依然什么也不肯透露,心中暗暗发怒,但是突然想到,罗明申亦是土著,问他即可。
结束宴会回去,我见宁镇长打马虎眼的功夫实在不是一般,心中好奇问道:“听闻镇长先生亦是文人,出身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宁镇长说道:“我是杭州中文大学哲学系出身。”
原来如此。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