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手里自动步枪的保险,避开地雷,极快地跑到沙丘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登上沙丘,伏在沙堆上,稍稍抬起脑袋向下看去。沙丘之下,火光熠熠生辉,地面乱七八糟地躺着几句残缺不全的尸体,都是挨了我那一颗反坦克导弹的下场。除了现场惨烈一点,并无异状。我的目光徐徐从东扫到西,从西扫到北,嗯!那是什么?我心神一凛,凝神贯注。
我小心翼翼地持枪上前,凑近了才发觉,这是一套接近阿富汗那边边民的男性外衣,看款式,这人块头不小。就是那帮恐怖分子穿着的服饰,怎么突然丢下这玩意?我看那衣服中间鼓鼓的,似乎捏藏着什么东西。于是一直走到衣服边,若是有埋伏机关,老早有反应了,但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我心生疑惑,越发警惕起来。我便用枪管把衣服挑起来,哪知里面噗噗掉下一大堆内衣、内裤和袜子,顿时吓了一跳,露出怪异的神情。我不禁伸手对着衣服一捏,沙漠晚上温度极低,而衣服还热着,显然这人才脱下衣服不久。莫非这人疯了,外衣不要也罢了,居然连内衣一起脱下,岂不是裸奔?
随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衣服里面没有尸体,但是居然有一张人皮!
那人皮软软地塞在衣服里面,好像一个放了气的充气娃娃。人皮这种可憎的东西,除了看过西藏宗教里的法器人皮,再也没有接触过,刚开始我还认不出,以为是什么塑料,但是那扁扁的脑袋皮肤上,确有头发的残留痕迹,那五官触目惊心的几个大洞,叫我立即知道,这是人皮!
实在太可怕了,我一阵腻心,赶忙扔掉人皮。我盯着这张人皮,没有多说话,想必看过一张活生生的人体,还带着血丝,有谁受得了。我又看到在衣服下面的沙地上,有残留的液体,便以枪管点起一丝对准鼻子闻闻。有股酸性的味道,似乎乃是消化液一类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张人皮完整,没有刀切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把人体内部的所有都吃掉,只剩下一张人皮!”
我们又向前走了几步,地上摆放着六七套男人的衣服,用步枪挑起一看,里面的东西噗噗全部掉下来,露出一张软软的人皮。我又惊又奇,似乎就是一个穿着衣服的人,身体突然消失了,然后衣服失去支架就自然掉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心中焦虑不已,渐渐地转化为一层恐惧——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我正要撤退,戛然僵住,瞪大的眼睛,屏住呼吸。
地上居然有两个个影子!
要知道,这里只有我,怎么又突然多出一个影子呢?
我扭过头。不,前面正站着一个人影。以他的服饰判断,就应该是敌人。但是眼前的情形过于骇人,纵然看到是敌人,我也觉得分外亲切,于是上前叫道:“喂,举起手来!”
因光线昏暗,我看不清那个人影的模样,急忙把掏出腰间的手电筒对准那人,先是瞪大眼睛,然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一张死人皮,就如又活了一样,浮在半空中,面对着我!
我想不到一张人皮居然会像活了一样,顿时想起白水给我讲过的《画皮》故事,只觉得毛骨悚然,毫不犹豫地对准人皮开火。我手中的五六步枪系列可是大口径子弹中非常可怕的一种,若是平常打在人身上,立即一个碗口大的伤疤,里面的血肉统统炸飞。此刻打在人皮上,不免也是拳头打棉花,但这拳头有铁刃,几枪下去,把人皮打的破破烂烂,突然从半空中落在地上了!
我这时才止住开火,额头大汗淋淋,心中里充满了疑问和不可思议。
有鬼附在人皮上!
忽然一阵阴风闪过,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大喊一声,丢下步枪就滚下沙丘,转而又飞快地爬起来冲向对面的我方阵地,挥手高呼:“开火!快开火!”
萝卜丝正在我前面布防,他站起身子,迷惑不解地看着我,转眼间那神情就变得异常惊惧,慌忙抬起步枪,对准我开火。
砰砰!
处于点射状态的自动步枪立时射出数发子弹,击在我背后,扭头看过去,竟然是又有几张人皮飘了起来,跟在我后面,难怪萝卜丝如见鬼魅。
五六自动步枪的威力极大,七毫米多的子弹击在人体上,瞬间形成一个碗口大的巨大伤疤。那人皮中了五六枪,飘飘然然落下。
萝卜丝急切地招手叫道:“快!快!”
我弯腰避开反步兵地雷的埋伏,一个筋斗滚到死骆驼背后,顿时犹如强行军一百八十公里之后,脱虚地靠在死骆驼上,只是喘气。
萝卜丝启动了重机枪,枪管吐出死亡的毒蛇,那些人皮魔怪不知厉害,刹那间就被打成碎片,灰飞烟灭。
萝卜丝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急剧的摇晃,问道:“朱,你说那是什么东西?”
我瞪着萝卜丝,许久才吐出一口人气:“我不知道,我就看到,所有的敌人都变成人皮了,然后人皮飘了起来,追来了……”
萝卜丝:“有邪恶的撒旦把人皮穿上了!”
“不!”担心我安危的白水刚才过来,一直看着我前去侦查,然后被人皮魔怪迫回来。我把疑惑的眼神对着她,但见她栗色的眸子里,陷入了一层恐惧的色彩,薄薄的嘴唇开始蠕动:“呼图壁,我们唤醒了呼图壁!”
呼图壁!呼图壁!
我猛然记起来,在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记载了一种看不见的魔鬼呼图壁。而呼图在土语里译言鬼,呼图壁翻译即是有鬼!看不见的魔鬼,不就是鬼魂吗?
话说间,嘣嘣几下,我们埋设的反步兵地雷爆炸了,六百克黄色炸药把万计数的小钢珠弹地到处都是,有几个人猝然不及,立马被击倒。同时还扬起冲天尘土,洒在空中落下来。
我和萝卜丝慌忙伏在死骆驼背后隐蔽,掸除身上的尘土,抬头看过去。奇怪,已经没有敌人了,怎么会引爆地雷呢?
那尘土渐渐沉淀,在原本埋设地雷的那边,出现了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小坑,已经叫数万枚钢珠打地千疮百孔。在小坑里面,却淌出了一层半透明液体。
萝卜丝立时抓住我的肩膀,紧张地说道:“不知道这呼图壁是什么怪物。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是逃不出反步兵地雷的红外线系统,所以启动了。”
说话间,那重机枪突然又突突冒出响声。我们紧张地往前面看去,那机枪胡乱打在空地上,子弹只是把沙土扬起来。只见机枪摇转,似乎在追踪什么物体射击。但是在我们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重机枪是受到红外线机关控制的,沙漠夜晚温度背景明显,也就是说,重机枪在打击我们看不见的敌人,而它的红外线却是可以看到!
嘎!
重机枪陡然止住射击,因为机枪头已经几乎转到我们这边来了。当初为了防止误击,萝卜丝设定了一个小小的机关,避免机枪转向自己人方向。
萝卜丝开始低低地喘着粗气,显得情绪紧张。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他是一个资格摆老的士兵,作战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过硬,没必要这样紧张?他碴地抬起步枪,颤抖地说道:“什么东西?来了?”
“谁?”我神经陡然收紧,“呼图壁!”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有什么如影随形一样贴着我们。尽管我看不到它,但是清晰地察觉到一股异种的陌生感觉。”
我没有说话,重新合上眼睛,平稳呼吸和心跳,静静感觉这个看不清的世界。听,眼前这个寂静的世界一点也不宁静,随着大队的脚步离去,我逐渐能够听到萝卜丝的咚咚心跳,口水咽下的喉头抽动。声波向更远之处捕捉信息,隐隐约约触及到一阵风,一阵活着的风,始终跟随着我们的周边。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
熟悉的感觉犹如一把钥匙,慢慢地插入内心深处的锁孔,回味到十多年前越南战场上的危机。我身边的战友都死光了,我手里唯一剩下只有一把铁铲,在漆黑夜晚的越南热带雨林里,周身不知掩藏有多少危险,不禁有毒蛇、地雷,更有可恶的越南猴子,这种感觉是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回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