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都现出了亡命之徒的本色,稀里哗啦甩了军器,干脆坐了一地。
光了膀子的盖清索性在光背马上玩起了杂耍,一会倒竖蜻蜓,一会镫里藏身,引得士卒们拿出吃奶的劲喝彩。
阿失毕彻底蒙了,是疑兵诱敌之计?还是汉军害怕以致得了失心疯?他抬头眺望不远处的鸟鼠同穴山,汉军的旗帜不紧不慢地飘扬,仿佛一只召唤的手。
只是,这只手有诈么?他的部属们也窃窃私语,惊疑不已。
这些人很多都经受过汉军夜袭,次次都是损失惨重,自然还心有余悸。
盖清在马上叉腰歇息,冷汗热汗一起滚落下他的额头,他忍不住瞟了一眼獭洞山,心道:山上不知察觉没有?
两千羌族骑兵就像浮动的黑云,缓缓向前压来,只要一阵微风,盖清和他小小的队伍断然尸骨无存。
面对无情逼近的敌人,盖清扣紧马缰,感觉到郑处怀他们投在背后的目光,他蓦然睁开眼睛,策马扬鞭,迎着羌族骑兵冲了过去。
郑处怀吃惊地看见盖清突然一夹马腹,飞速冲向敌军大队,在众多戒备的刀枪面前挥舞着他的衣裳,大声喊道:“来呀!来呀!”
同样惊愕的羌人面面相觑,居然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山上,留守的翟洪急得团团转,他已经看见了山下聚拢的敌骑,而他手里只有两百骑兵,不仅人少,还得镇守营垒,哪里抽得出一兵一卒?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他派出五名轻骑斥候前去侦查,顺便看看山下那一小撮莫名其妙的人马是些什么人。
他们举着汉军旗号,却又和羌人挨得这么近,还大剌剌地躺下休息,着实奇怪!
急促而来的马蹄声使对峙双方都紧张起来,说是对峙,确实勉强,有二十余骑和两千人对峙的么?
几个汉军斥候在不远处打着圈儿,苏乞想是认得其中一人,随即用暗语表明了身份。
盖清慢腾腾后退几步,低声对士卒们道:“想是楚将军已有所备,大队人马顷刻即到,甚妙,大伙慢慢穿衣上马,想怎么懒散就怎么懒散,千万别慌!”
虽然依旧大敌当前,但见斥候来到,士卒们自然听信了盖清的话,坚信后方有大军撑腰,当下没有了初时的惊慌,大模大样地披甲置马,缓缓退却。
突如其来的斥候更加剧了阿失毕的惊疑,看来汉军已有所备,偷袭断然不成,反而可能遭其伏击。
犹豫间,盖清等人已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地退往鸟鼠同穴山。
偷袭变成攻坚?不行,葛腊那么多人都没有成功,他的两千人自然也不行,可是就这么回去,实在心有不甘。
他立刻派出了哨骑,两翼展开,四下搜寻汉军莫须有的“埋伏”,其余人马居然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消息。
而在山的南麓,厮杀已见分晓,羽林左营的骑射手将飞蝗般的箭矢射入拥挤的羌族步兵群中,给他们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金鼓大振,羌族骑兵的后方被楚枫率领的羽林郎一冲,顿时混乱。
也不知对手有多少人,慌乱的各部首领匆忙下令撤退,汉军各部奋力掩杀,要不是后援的骑兵勉力顶住,所有的羌人都难逃出生天。
鸟鼠同穴山升起的号旗令冲杀的楚枫收住了急欲追击的部下,各路人马逐次退回营垒。
伤痕累累的羌人也连滚带爬地收归本阵,双方终于脱离了接触,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
不待羽林军集结完毕,楚枫一马当先,飞跃上山岭,很快明白了翟洪告警的原因,山下,两千铁骑正待命出击,好险!
战马大汗淋漓,连续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它的体力。
如果这样,羽林军和氐胡义从的战马也好不了多少,如果鲍大朗在就好了。
楚枫脑门青筋暴露:怎么办?即使换马,也需要时间,再说拼杀良久的士卒想必也是累极!自己怎么会疏忽对手的奇袭!
“全体换马!准备再战!”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有一拼,楚枫看看紧随自己的五十羽林亲卫,大笑道,“各位可有胆随我一行,瞧瞧山下贼子斤两几何?”
“将军将旗所往,某等誓死追随,哪管它是龙潭虎穴!”说话的是李如意,来自陇西李家。
“传令,全体换马备战,且听我号角,随后出击!”楚枫拍拍战马的脖子,“辛苦你了,别人能休息,你却不能,走!”
大枪一摆,五十骑沿山路飞驰而下,“楚”字将旗迎风飞舞!
正在陆续上山换马的汉军将士无不被楚枫胆识所撼,一起呐喊助威,金鼓齐鸣。
只有暴跳如雷的仆固萨尔跺脚叫骂:“奶奶的叫唤个鸟,还不快换马杀敌!”
五十铁骑烟尘滚滚,从山上浩然而下,盖清瞧得清楚,不由长舒一口气,精神一旦松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不,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盖清咬紧了牙关,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腰板上……
伟大的狼神哟,是那个魔鬼一样的使枪汉将!
脸色死灰的阿失毕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腰骨,那里至今还隐隐作疼。
当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枪把横扫过来,将他硬生生打下马去,同时顺手还砍翻了滇吾的卫队长!
纵横红原多年,阿失毕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慢慢沁出的惧意。
山上金鼓雷动,果然是有了准备,幸好没有冒失进攻。
五十羽林铁骑排成整齐的横列,楚枫冲盖清举枪示意,虚脱的盖清扯着歪曲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只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郑处怀等人见到楚枫,顿时士气大振,齐齐跟上,排在长骑之侧。
嘴角荡开一丝冷峻的微笑,队伍最前面的楚枫铁枪一横,五十铁骑停住战马,按弓压阵。
接着楚枫单人独骑直奔敌军中央的狼纛,至少五十名羌族弓箭手紧张地向他瞄准。
在敌弓箭射程边缘,楚枫勒住坐骑,大枪往狼纛下的阿失毕一指,然后嚣张地往上一挑——这是不折不扣的挑战!
临阵斗将,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在那一瞬间,盖清完全被那傲视群雄的气概所倾倒,他放开喉咙和五十铁骑一起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呐喊。
阿失毕的坐骑抖着鬃毛,摇晃着后退了两步。
楚枫在阵前兜个圈子,很潇洒地耍了个枪花,再次傲然搦战。
在他身后的山岗上,氐胡义从的骑兵正在号角声中集结列阵。
阿失毕彻底泄了气。
“王子,我们……”部众开始骚动,“前进还是……”
“汉人狡诈,果然设伏,我等自然不能让其得逞,先且回营,请滇吾定夺,”阿失毕看着随风滚滚而来的烟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队改前队,缓步退却!”
单骑破千军,楚枫用他的勇气再次赢得了数万将士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