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朝阳笼罩了小月氏首府都富沙,将它整个儿沁染成通红的血色。
静静倚靠在女墙后面的士兵们疲惫地簇拥在一起,刀枪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他们身边,倦懒的战旗垂落下来,犹如打着呵欠人的脸。
“嘚嘚嘚……”急促的马蹄声在宁静的清晨显得特别清晰,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来往城下眺望。
一匹狂奔的快马,马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背上插着三支利箭。
“汉军!”受伤的骑士在城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汉军来了!”
话音未落,骑士“哇”地一声仰天吐出一股鲜血,顿时跌下马来,在城下气绝身亡!
“天哪,是高附城来的援军,只剩下这一个了!”
“对啊,死的那个是高附城的乌多勒……我认识的!”
“赶快禀报大王!”
“快把门堵死!”
都富沙城头一片惊慌失措,向城外张望的士卒们纷纷缩回了脖子,好像汉军的大刀马上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用嘴拱拱死去的骑手,仰起脖子一声嘶鸣,四蹄翻飞跑了开去,在身后拉下一道随风而散的笔直尾尘……
几乎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空乘的战马绝尘而去,它现在终于自由了,远离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和死亡!
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中,整个都富沙似乎都因为一匹逃亡的战马而凝固了……
“呜呼——”一阵远方的呼喝盖住了马蹄声,那是什么!
“汉军,是汉军,准备战斗!”有人尖叫起来!
都富沙愣了片刻,随即轰然骚动。
“呜呼——呜呼——”地平线下传来汉军一浪接着一浪的呐喊。
远处出现一股冲天的烟尘,使初升的太阳都为之暗淡。
他们真的来了,城头的战旗突然拉紧了旗杆,呼啦啦飘扬起来!
狂风乍起,旌旗猎猎。
小月氏国王带着王后公主匆匆登上都富沙城头,亲自督战。
掌握兵权的五大王公身披重甲,各率本部人马城上备战,几个临阵脱逃的壮丁哭叫着被行刑队砍成肉泥,大小头目们将成箱的金银钱币分发给待战的兵士,企图激励士气。
但是实力的悬殊不是靠酷刑督战和金银激赏能够填补的,伏在女墙后面的士兵们还是在汉军雷鸣般的呐喊声中胆战心惊,惶恐不已。
“犯汉者——虽远必诛——”
“犯汉者——虽远必诛——”
越来越近,山丘后面隐隐出现了汉军的旌旗,呼喝声也越来越震耳。
风越刮越大,小月氏国王不得不手搭凉棚,定睛细望。
明明是朝阳初升的安宁时刻,都富沙城下却突然狂风大作,掀起漫天黄沙,一股股曲扭的旋风挟带着飞沙走石,扑向严阵以待的都富沙,吹迷了人的双眼。
真是不祥之兆,突刮大风,孽多城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正处下风!
小月氏国王伸长脖子也看不清滚滚沙尘中的汉军战阵,只间或可见翻卷的军旗和朦胧的人影。
但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呼声,沉闷划一的脚步声,都明白无误地告诉都富沙里的每一个人:汉人来了,而且越来越近!
雷鸣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使大地惊惧地战抖,密集的马蹄声在黄尘中如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里直发颤。
突然,脚步声和呼喝声骤然消失,耳边只有干涩的呼呼风声!
汉军在干什么?没动静了?幻觉?不光小月氏国王,所有的小月氏人都在女墙后面探头探脑,希望是幻觉……
狂风挟带着沙石与都富沙城墙铿然撞击,龇牙咧嘴地败下阵去,留下尾尘不甘心地在城头逡巡,搅乱了城头插立的军旗。
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地退走了,像来时一样骤然消散在清晨的阳光中,碍人视线的黄沙也随之慢慢飘散,尘埃尚未落定,都富沙便感到了恐怖的窒息。
汉军,很多汉军,密密麻麻的汉军,就在城下,就在刚刚黄沙散尽的城下,很多,林立的刀枪似乎从城下一直排到大地的尽头。
七万汉军岿然不动的战阵,一头悄无声息的怪兽,一头正在磨牙的巨狮,一头正在舒展筋骨的猛虎!
“好多兵啊!”月氏王后心惊胆战地说,“比我们多得多吧?”
小月氏国王呆呆地看着蠕动的汉军战阵,说不出一句话。
“呜呼——呜呼——”突然爆发的呐喊使小月氏国王浑身一抖,这声音就像巨兽吞噬猎物之前舔着嘴唇打的响嗝。
“大王,”说话的是求降失败的珂黎布,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情况紧急,能否照老臣所说……”
小月氏国王翻着白眼看了看珂黎布,仍旧不说话。
珂黎布昨晚献计说,为保全大局,斩杀提供兵力给北宫伯玉的五大王公,献王后和王子赴汉为人质,或许能让汉人兵退。
心乱如麻的小月氏国王倒是动了那个心思,但刚刚和王后起了个话头,便被泪雨滂沱的王后掀个人仰马翻,只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得知是珂黎布出的所谓妙计,王后勃然大怒,当着小月氏国王的面就抽了珂黎布几个耳刮子,要不是小月氏国王说了几句好话,闻讯赶来的五大王公几乎当场就分了他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