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支远道而来的军队在抵达西汉水后,竟修屯筑建营垒,像是要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每日瞧着炊烟从营房上袅袅升起,仿佛打招呼的一只手,反叛的夷兵都傻了眼。
李俊是个没耐心的人,他等不到梁习的援兵来到,何况梁习的援兵走得太慢,十天了,才走了一百里。
有报信的斥候回来说,梁习在路上看风景,走走停停,有时休整军队便是一整天,他于是知道梁习不可信,人家这是要坐观成败呢。
他一咬牙,轻易发出了全军出动歼灭楚枫大军的军令。
驻扎西汉水的汉军静若山岳,四周有腥臊的风渐次围拢,仿佛成千上万只饥饿的野兽正在悄悄逼近,那是死亡的气息,冰冷、浊臭。
群山怀抱的地方风很大,那风犹如壮士丢出去的甲胄,重若万钧,其巨大的力量压服得万壑低头、翠微俯首。
盛大的姹紫嫣红都澎湃起来,浪头般冲上蓝得失真的天空,又坠下凡尘,这葱茏翡翠的世界本不该做战场,却不幸被战神的眼睛选中了。
汉军斥候疯一样地拍马冲入中军,喷火似的喊道:“楚将军……”
楚枫随手扔掉桃核,搓了搓手:“看见了。”
不只楚枫看见,所有汉军将士都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呼啸着扑向渊静的汉军,奔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不是风卷青翠,却是披戈挂甲的夷兵和汉兵,亦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把一壁山都占满了。
粗鲁的吼叫声像恶狠狠宣泄力气的重锤,敲在天空这面不胜坚硬的鼓上,一抹似黄似红的流云恰恰滑落山巅,总让人以为是苍天流的血。
楚枫回头看了一眼仆固萨尔,那沧桑的面孔被战场的风烟吹得通红,隐约透出狰狞笑容,他用疑问的语气说:“怎样?”
仆固萨尔想了想:“气势颇足,但与陇右西羌和西氐相比,差太远!”
楚枫从容一笑:“你和他们交过手,你看咱们有几成胜算?”
仆固萨尔又认真一思:“有将军在,八成。”
楚枫又笑了:“老实话,”
他扬扬手,轻轻扫过饿狼般扑来的夷兵剪影:“现在几成了?”
仆固萨尔举目望了望,敌军已离汉军中军唯有五百步,仿佛一道庞大的波浪,卷起绿黄相间的尘埃,像飞覆苍天的蛮夷筒裙,他肯定地说:“有九成了。”
敌军又近了,澎湃的气势震撼的天地惨淡,而那波浪却始终也拉不直,小浪头太多,冲撞得行阵歪歪扭扭,仆固萨尔断喝道:“十成!”
这一声断喝后,中军楼车上有校尉挥了挥小红旗,刹那间,静默不动的汉军仿佛忽然腾出地下的一捧烈火,整齐地呼啸出杀戮的狂号。
仆固萨尔把兜鍪一甩,索性裸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吼道:“杀!”
他像压制不住的狂潮,迎着那巨浪对撞而去,而后,汉军似乎被激怒了,抽出环首刀,前仆后继,以猛虎下山之势冲向敌军。
一红一绿,霎时发生激烈碰撞,刀光剑影,人嘶马鸣,天地为之变色,山河为之倾泻。
武都的第一战在青山绿水的诗意风光间拉开帷幕,辣的血很快染红了那恣意蔓延的绿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