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里,云政父子一大早就离府了。等云初浅睡醒后,就有管事嬷嬷来报说云政为她请的嬷嬷已经到府中了。
云初浅让人把那嬷嬷带到她面前。她入目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长相普通,不过一双铜铃眼格外的引人注目。她感觉到云初浅正用目光在打量她,便主动开口说。“老奴夫家姓厉,相熟的人都唤老奴一声厉嬷嬷。”
云初浅点点头,厉姓在越国是个大姓,越国皇室就姓厉。东靖国靠近越国的边境也生活了许多姓厉的百姓。
“厉嬷嬷,浅浅年纪轻,以后可能有很多事需要厉嬷嬷帮忙操心。”云初浅向厉嬷嬷恭敬的作了个揖。她听她爹说过,这厉嬷嬷年轻时是在宫里呆过几年的。离宫后嫁了一个夫君,夫君却在战乱上丧了命,未曾给厉嬷嬷留下一男半女。这些年厉嬷嬷一直在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做管事嬷嬷。
据说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半年前生了场病没了。厉嬷嬷因为先前得罪了那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也被赶出来了。他爹的一个门生和厉嬷嬷是远亲,看厉嬷嬷可怜就推荐她来忠勇侯府。
厉嬷嬷会武功。高门大户后院的那些肮脏事她也见过不少,她爹觉得鸳鸯年纪轻,其他丫鬟又都比鸳鸯年纪还小,有时候不能很好的帮她,便重金请了厉嬷嬷。
厉嬷嬷抬头,目光飞快的瞥了云初浅的脸一眼,眼底有深意在翻滚。又好似怕被人发觉她的异常。她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又去观察她的一颦一动,见她举止合度,温娴恭谦,心里对这个小姑娘便多了些好感。她回施以一礼,淡声道,“老奴以后还望大小姐多家照拂。”
因为是刚进府的嬷嬷。云初浅对她品性什么的还没有摸清,也暂不会把想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办。她唤来府里管事嬷嬷,让她带着厉嬷嬷现在府里熟悉个几天。
管事的嬷嬷才刚把厉嬷嬷带下去,二门处就又有一个丫鬟急匆匆来报,“大小姐,不好了老太太带着二府的小姐来我们府上,到门口时遇上了前二府夫人,现在两方人在大门那里闹起来”
丫鬟一路跑来,早已经气喘吁吁,所以说出的话难免有些云里雾里。云初浅却是听明白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祖母和蒋氏在大门口遇见两方人便吵了起来。
云初浅带着几个丫鬟赶忙向大门口走去。她们一行人刚到二门。就听到大门处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云初鸢蛾眉轻轻一蹙。
“蒋氏,你还有脸到我们云家来啊,你瞧你干的那些好事,把博渊害苦了。”门口云老太太尖厉的声音传来。
蒋氏似乎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回应着,“我为什么没有脸来云家?你们云家人做的那些勾当把我害苦了。”
接着又有云初鸢柔泣的声音传来,“娘。你别跟祖母闹了。祖母她老人家是咱们的长辈呜呜”
云初浅听着这三人的吵闹声,脑子都要大了起来。她们吵架不去尚书府吵,偏偏往忠勇侯府门前一站,这不是让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看他们忠勇侯府的笑话吗?
赶紧戴了一顶帷幔,她领着丫鬟出了大门。门口这时已经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有眼尖的瞧见云初浅走了出来,便嚷了声,“你们快看!云大姑娘出来了!”
被人这么一喊,人群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落在聘聘婷婷走出来的云初浅身上。昔日这个被人讥笑为东靖国第一草包女的她今天穿着一袭藕色长裙,,腰间是同色的腰带,芊芊细腰不盈一握。
虽是看不清她的脸,可光是她那纤细如柳的腰,就让人对帷幔下那张脸浮想联翩了。
蒋氏不知道云凌背地里谋划的那些事情,她只以为白氏把云初浅和云初鸢这对姐妹对调了而已。既然云初鸢不是她的女儿,那云初浅自然就是她的女儿了。
虽然被当今的皇太后厉声警告过不能把云凌做的那些事情透露出去。可蒋氏到底是一介妇孺,她又怎么舍得就此不和她的“亲生女儿”相见。
刚和离的那些日子,她几乎天天都让人给云初浅下拜帖,想邀她见面。奈何都被云初浅给拒绝了。后来云初浅父女三人离开汴梁城,这一去就是一年多,蒋氏更是望穿秋水。
听说云初浅回来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里就让人准备了马车,要亲自来见她。冤家路窄,她的马车刚停到忠勇侯府门口,对面云老太太带着云初鸢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两方人相见,话不投机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云初浅在云老太太和蒋氏面前站定,“祖母,婶婶,浅浅知道你们因为二叔的事多有过节。大家曾经都是一家人,看在我爹做人素来公正的份上,祖母和婶婶就给浅浅一个薄面,咱们有话进去说。”云初浅开口强调这两方人吵架是因为云凌,和云政没有关系。
云初浅终于肯来见蒋氏了。蒋氏一时眼眶泛酸,目光自是眼巴巴的黏在云初浅身上,更恨不得唯女儿命是从。她当即就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闪烁,“好,好!都听浅浅的。”
云老太太将蒋氏脸上的反应收入眼底,心头那是极为不悦的。云凌被贬官,她一直认为罪魁祸首有二。一是她狠心的大儿子,二便是蒋氏。
出嫁从夫,蒋氏既然嫁给了她的博渊,那自然就是他博渊陪衬品。博渊做错了事情,她这个当妻子的不想着帮丈夫遮掩,倒还把这等肮脏之事捅到皇帝皇太后面前,害的她儿子就此遭难。
眼下云老太太见云初浅看见蒋氏,竟没有和她们一起对蒋氏同仇敌忾,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一时便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声。扶着云初鸢的手一脸傲慢的先进了忠勇侯大门。
蒋氏跟在她们身后也进了忠勇侯府的大门。
终于把两尊佛请到府里了,云初浅眼睫眨了眨,对鸳鸯轻声嘱咐着,“让人去把咱们云家大族长请来。”蒋氏好打发,她怕她的祖母一大早带着云初鸢这朵苦情小白莲上门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让人去把他们云氏一族的大族长请来以备不时之需。
鸳鸯点头退下,又去吩咐大门口的一个小厮去请人。云初浅这才微整了整衣服,也走进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一关,街上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见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一时也散开。
后院客厅,云初浅命人准备茶点后刚要跨步走进客厅,就听云老太太又和蒋氏激烈的争吵了起来,“蒋氏,你个丧门星。博渊和你和离后日子过得可潇洒了。倒是你,人老珠黄,再嫁也顶多给那些六七十的老头做填房。”
云老太太太厌恶蒋氏了,说的话便也刻薄起来,和她的身份极为不符。
蒋氏本来要回呛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已经跨步走进来的云初浅。她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就又轻咽下,只攥着一块手帕低头轻泣,眉宇间满是委屈和不甘。
云老太太以为自己把蒋氏训的哑口无言,越发得意起来。又冷哼着对走进来的云初浅命令道,“浅儿,祖母看见蒋氏就烦,你不要再让祖母见到她了,真是糟心的很。”
厅里一众丫鬟们见云老太太用使唤下人的口吻使唤云初浅,心里便对这个云老太太没有了什么好感。
云初浅伸手摘下头上戴着的帷帽,露出她那张光滑无瑕的脸。蒋氏一看,脸上立即就浮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来,疾步奔到云初浅面前,轻抖着身子激动的互搓着双手,“太好了,太好了!菩萨显灵,终于让你治好脸上的疤了”
云初浅对蒋氏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对这个亲生母亲生不出什么亲近之意,一方面又觉得她也是可怜人。想了想,她觉得一直这样避着蒋氏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她还是得要和她说清楚。
但有云老太太和云初鸢在,她也不方便直接说。于是,她道,“婶婶,祖母今天登门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和浅浅商量。等浅浅招呼完祖母再来和婶婶好好谈一次,好吗?”
蒋氏见她小脸如最上等的白瓷,清澈的瞳仁里浮着浅浅的笑意,雪肤花容,让她恨不得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给她。
当下就攥着手帕轻点了点头,“好,好。我可以等的”
蒋氏这么好说话,云初浅轻点点头,便让丫鬟们先将她领到隔壁的偏厅休息。
没有了蒋氏,云老太太和站在她身侧给她揉肩的云初鸢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是厉声对云初浅道,“浅儿!你还不给我跪下认错!”
云初浅心里哂然一笑,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白氏。
“祖母,浅儿有何错要认?”她像一株长在悬崖边的傲梅,迎风绽放。
云老太太下一刻手里拄着的拐杖就向云初浅身上砸去了。鸳鸯可不会让云老太太伤害到云初浅,在那拐杖快打到云初浅身上时,她伸手接住了。
恰好此时,又有丫鬟将刚泡好的茶端了上来。一时间茶香弥漫整个客厅。云老太太端起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品了一口,唇齿间生了香,比尚书府日常喝的那些茶好了太多了。
云初鸢本是等着云老太太发飙治云初浅的。可见一杯茶就让云老太太分了心,她黑翘的睫毛眨啊眨,美丽大眼睛里眨出了点点泪花,又将手里的帕子轻捏,她“嘤嘤”而泣,“大姐姐,你治好了脸上的伤疤,鸢儿很为你高兴。只是昨天毕竟是鸢儿的及笄日,大姐姐你也是姑娘家家的,你该知道这一天对咱们这些闺子有多重要。可大姐姐你呜呜你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还去鸢儿的及笄礼上跟鸢儿抢风头呜呜”
我去!云初浅已经被云初鸢给雷到了。难道不是云初鸢用了美人计让太子派人“请”她去的吗?怎么从她云初鸢口里说出来就成了她主动要去抢云初鸢风头了?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让她叹为观止了。
“二妹,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厚道了。一,我刚回到府中,太子就派人来请我去尚书府。二,我去见了你后为了不打扰你们的兴致我就主动说要去给祖母请安,那时是你拉着不让我走的。三,你说给我寻觅个神医,我”
“呜呜”云初鸢根本不想让云初浅把话说完,她垂着眼眸,手中的帕子不停的在眼眶周围轻揉着,很快就把眼眶揉的通红。
“大姐姐,你别说这些好吗?你越说鸢儿越是觉得心寒。鸢儿听人说大姐姐回府了,想着姐妹情深,鸢儿的及笄礼姐姐怎么能不参加,这才麻烦太子殿下派人去请姐姐的。可是大姐姐你说你不想抢我风头,那你为何那天穿了和鸢儿同色的衣裳呜呜”
在云初鸢细碎的呜咽声中云初浅俨然已经又化身为一恶毒、阴狠的堂姐。云老太太见不得云初鸢哭,她一哭,云老太太额头处也有青筋迸现,沉着脸就向云初浅吼着,“还不给我跪下,快点给鸢儿认错。”
云初浅已经被这两个胡搅蛮缠的人气的都无语了。
“祖母,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浅浅真的做错了事,那浅浅现在自然是愿意向二妹认错的。只不过浅浅对昨天的事问心无鬼,浅浅不认错!”
“啪!”云初浅的话刚落下,云老太太就已经把手里端着的青花瓷茶杯重重的往地上一摔。瓷器落了地,很快的就碎开了。
云老太太睁大着眼睛,又向云初浅发泄着怒(www.ibxx.com)火,“快向鸢儿认错!不然今天即使你爹来求我,我也会把你这个上不尊长辈,下不护弟妹的不肖子孙扔去家庙。”
云初鸢长长的睫微微一垂,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恶毒。
云初浅小脸上已经罩上了寒霜,一点都不妥协的说着,“祖母,浅浅已经让人去请老族长了。要不要把浅浅扔去家庙,还要老族长再来做决断。”
云老太太仗着云政云向北父子不在,就觉得整个忠勇侯府她最大。冷不防的听云初浅说她让人去把老族长给请来了。云老太太这一听就炸了。
她年轻时老族长就总是嫌她上不了台面,处处给她脸色看。后来是她嫁的夫君立大功,她才跟着翻身的。眼下云初浅不跟她商量一声就直接让人去把老族长请来,一想到老族长来了她肯定又要丢脸,她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们这些丫鬟都给我听好了,赶紧给你们小姐去收拾些衣服,等下就让人送她去城外的家庙!”云老太太的声音尖锐粗嘎,刺的人耳膜生疼。
云初鸢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又转了起来,她似乎嫌云初浅还不够惨。又咬着樱红的唇瓣,柔弱无辜的煽风点火,“大姐姐,咱们既然是堂姐妹。只要你跟鸢儿认声错,鸢儿会和大姐姐像以前一样亲昵的。”
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她眼角余光往云老太太那张满是愠怒(www.ibxx.com)的脸庞上觑去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就轻覆在云老太太肩上,娇弱如柳的说着,“祖母,你别生大姐姐的气了。大姐姐这人虽然历来要强,但心里还是有您老人家的。”
抿了抿唇,她挺直脊背,向厅里的丫鬟们道,“再去沏杯茶来!”
一众的丫鬟已经被这一对祖孙给恶心的要吐了。但碍于云老太太的身份,还是很快有人端来了一杯热茶。端茶的丫鬟刚要把茶送到云老太太面前,云初鸢就抢先一步从那丫鬟的手里接过茶了。
众人以为云初鸢会把那新泡的滚烫热茶送到云老太太面前,不曾想她端着那茶就走到云初浅面前,睁着一双氤氲了水汽的美丽眼睛柔柔道,“大姐姐,你就端着这茶给祖母老人家认错吧。”
云初浅眼里闪烁着清明的眸光,勾着嘴角幽森森的去看云初鸢。
这小白莲在打什么算盘,她很清楚。
云初鸢又将手里的茶杯往云初浅面前一捧,语气嘤咛,“大姐姐,你就不算不想跟鸢儿道歉,那给祖母敬茶那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见云初浅还是不肯来接她手上的茶杯。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就快速的掠过一抹狠色,手一抬,就先把茶杯往云初浅右手轻轻一塞,继而又故意一用力,要将茶杯往她自己玉白色的手背一倾,茶杯里滚烫的热茶眼看就要溅出来
云初浅早就知道这朵小白莲最会用苦肉计博同情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抬起左手就猛的往云初鸢虎(www.shuxie8.com)口处用力的劈去,云初鸢只觉得虎(www.shuxie8.com)口一麻,手一松,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就落了地,溅起几滴水珠,落到她的手上。
“啊!”虽然只是有几滴水珠溅到她的手上,云初鸢还是夸张的痛呼出来,指责起云初浅,“大姐姐我只是让你给祖母敬茶赔礼而已你至于心狠到故意用茶来泼鸢儿呜呜”
云老太太在听到云初鸢的痛呼声时,就像离弦的弓箭“蹭”下从座位上站起身紧张的奔到云初鸢面前。又听云初鸢指责云初浅故意拿热茶泼她,云老太太胸膛口燃着的火就往外拱了,她一脸狰狞的抬起手臂,就要往云初浅白嫩的脸颊上痛打去。
云初浅真的已经忍够了。在云老太太近身要打她的脸时,她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个点子。趁着她高举的巴掌没有落下,她一边将鸳鸯推开,一边又伸手去扯头上戴着的发钗。
一年前,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果不是萧云霁几次出手相救,她早就被害了。这一年在外游历,她看了很多医书,又和薛平学了很多。薛平也曾教会她几套危难时用来对付敌人的针法。所以她有了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
后来云向北怕她这样携带不方便,便让能人巧匠专门给她设计一套发钗。平日里可以把银针藏在发钗里,需要时就可以触动机关来取出这些银针。
“你个黑心的不孝子孙!”云老太太破口大骂,为了能打疼她的脸颊,云老太太又欺身往云初浅身前一站,手一抬就恶狠狠的往云初浅脸颊上抽去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