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他说:“我家主人并没有赠予您玛瑙才对,大人又何来回赠之礼?”
道朗和莫迪尔互看一眼,随后展颜道:“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谨慎,事实上,要是那封信落进了别人的手里,也可能借此演出一码戏来。”
使者看上去并不介意这个突然的测试。
这时,幽灵总管莫迪尔插话道: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要塞的守军以及平民的撤离似乎是你们国王的意思,而并非出自你家大人的手笔。”
“没错。”
使者承认道:
“但这样不是更好吗?达到了同样的效果,我家主人也不必为此惹上通敌的嫌疑。”
应该说天随人愿。
莫迪尔走了几步,他的脚步纤尘不染,就像是一个飘忽的鬼魂。
“可我们对肯诺里国王的想法一无所知。就像绿林之女当初所说,他据守绿林堡是有其他打算,那是什么?如果我们联手除去了乌洛尔,这场战争能否就此平息呢?那时候,你们的国王会不会突然对我们加大攻势?”
莫迪尔的担心不无道理。
然而使者只是反问:
“从蛇叉城撤回无畏要塞,需要多久时间?”
“如果没有遇上堵截,大约需要十天。”
莫迪尔回答。
“既然如此,在解决掉乌洛尔之后,大人们从蛇叉城撤离只需要十天,而绿林堡派兵到蛇叉城最快也只要一个月,又如何对大人构成威胁?”
使者眼色一变,道:
“若大人是在担心我家主人应援的军队,那更可不必。”
道朗和莫迪尔并不是怀疑赫达,如果他们不信任她,不了解她的家族及名声,就不会寄出那封通敌信,光是那封信,神官议团就足以判道朗死罪,那时候,无论是狄瓦还是洛斯都救不了他。
“行了。”
道朗决定性地说道:
“希望这件事情,能早日结束。”
他罕见地流露了厌倦与疲累的神情。
随后,使者和莫迪尔都从圆厅里撤出,艾弗里的血液气味还在空气中肆虐。
昏沉的房间里,窗帘深掩。
这座军事堡垒远没有巨岩城的宫殿舒适,一切都粗糙透顶,如果不是因为战争,道朗根本一步也不想踏进这个地方。
他的思想短暂地抽离了,他在想巨岩城中的一切是否还安好,道林是不是已经胜任了巨岩城主的工作,这或许是这些日子真正能让他感到欣慰的东西。
独自在黑暗中想象巨岩城平静的画面,他知道那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以往的教训已经教会他居安思危,如果不铲除净化者在狄泽菲尔中的毒瘤,狄泽菲尔永远不会太平,巨岩城将遭遇内忧外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他明白,即便真的除掉了乌洛尔,他也只是解决了“内忧”,狄泽菲尔想要对抗如此猖獗的净化者,依然力不从心,暴风雨终将到来,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暴风雨中誓保护自己的那艘船。
道朗拧了拧鼻梁处的神经,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停留在地上发暗的血迹上。
他握紧了石座坚硬的扶手,不断提醒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艘载着他珍爱之人的船只沉没,如果五千个人,一万个人必须舍弃——
那就让他们提前葬身冰海吧。
一周之后。
道朗的军队休整完毕,终于要前往他们的下一站,也是最后一站——蛇叉城。当初浩荡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人,约一千伤病者必须留在无畏要塞休息,无法参与接下去的战斗。
而鲸旗军也全部驻守在了要塞里,这并不是他们的突然决定。一方面,在攻打无畏要塞时,他们的损失也不容忽视,另一方面,道朗与海王的约定其实就是到攻破要塞为止,实力尚存的鲸旗军愿意充当道朗的后盾已经是额外的馈赠了。
五千人的军队行进在肯诺里平静的道路上,举目四望,每个方向几乎都是平静的湖泊、村庄、田野、山脉,因为战事原因,大多数平民都往绿林堡撤离了,就算有人不肯离开家园,也一定躲在隐蔽的地窖之中,不会出来露面,四周便显得寂寥空落。
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情,是道朗的士兵士气并不消沉。
在他们看来,攻破无畏要塞,并且活着走到了今天,不仅意味着幸运,同时代表了胜利。
蛇叉城只剩下无人防御的墙垣,到了那里,道朗公爵的军队就会得到乌洛尔的接应,两军成功会师,那这场战争的大势就确定了。
士兵们都在私下议论,在肯诺里国王意识到撤守绿林堡是个愚蠢的决定以后,会不会乞求与狄泽菲尔进行第二轮谈判。毕竟,要是洛斯的军队也越关而来,胜利的天平可就完全倾向狄泽菲尔了。
那个时候,战争就要结束,他们将回到巨岩城,领取那些死者无法领受的荣誉与奖励。谁都不喜欢艰辛,但唯独那些能换来数倍报酬的艰辛,人们是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