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石座之上。
长者以手托腮,两眼半睁半阖,像是打瞌睡,嘴里还不时发出几句呓语。
白玉打造的石座,高大宽阔,使得他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苍老而瘦弱。
记得沁儿说过,此乃月族的王座。当年初次相见的时候,她便是坐在王座之上,带着惊人的美貌与醉人的笑容,俯瞰着一个落难的书生。
沁儿是谁?
长者微微睁开眼帘,浑浊的眸子透着莫名的暖意,旋即又垂下头去,继续寻找那曾经欣奇、旖旎的岁月。
沁儿,便是蟾宫的月族长者,或月之女神。她不仅有惊人的容颜,还有着难得的善良与温柔。她获悉书生的来历之后,百般呵护,耐心传授月族方言,虚心请教凡俗的种种。而书生被她深深打动,便将毕生所学,以及泸州等地的风土人情,详加说解,并陪着她消遣寂寞,收获快乐,过了一日又一日……
或许是日久生情,亦或许想要留住书生,长者道出月族的隐秘,并传授各种养生法门。而书生再也离不开他的月之女神,索性加入月族。于是彼此朝夕与共……
美好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哪怕是数十年之久,在有情人的眼中也不过弹指一瞬。
六十年后,沁儿的寿元将近。
她拉着书生的手,温柔说道,她在地下,寂寞千年,终于等来六十年的美好时光。苍天不负,了无遗憾。唯独放不下的便是书生,以及日渐没落的星月族。她让书生继任长者之位,并将其扶上王座。辞世之际,她殷殷嘱托:寻找各地的月族,然后返回故土。轮回有路,来世相逢……
书生悲恸万分,便将沁儿铸成雕像,以寄托他的一腔情怀,与万般相思。如此历经数年,渐渐振作起来。而想要达成沁儿的嘱托,又谈何容易。蟾宫与世隔绝,想要找到各地的月族,唯有走出地下,并设法在浩劫降临之前而有所作为。他不敢懈怠,找到上古遗迹,查阅族中的典籍,只想修复月光之辇。
不知不觉,又是两百多年过去。
曾经年轻、英俊的书生,成了皓首老者,且已三百余岁,远远超出凡人寿元的极限。何况他并非真正的月族,没有天赋异禀,终究只是一个凡人,难免气血衰竭而踏入轮回的那一日。
无奈之下,书生有了让贤的念头。而族人之中,竟然没人能够继任长者之位。因为只有得到先祖的玄月之印,方能成为一族至尊。族人们很是茫然,暗中颇多怨念。恰巧时隔多年,又有三人误入蟾宫,还是三位修仙者,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或为困境之转机也未可知……
长者再次睁开双眼,缓缓摊开右手。掌心之中,隐隐嵌有一个圆形印记。稍加念动,印记之间浮现出两半弯月,一虚一实、一明一暗,并相互旋转而煞是神异。
“这便是玄月之印,月族先祖赐下的印记。一印在手,便为长者。而据说,月族长者,寥寥无几,兴亡更替,延续万万年!而老朽有负重托啊!唉……”
长者叹了声,又道:“如今两个时辰已到,三位贵客有无回心转意呢?月族不容外人,否则有违族规,难以服众……”
他自言自语着,手掌轻轻拍击石座的扶手。
与之瞬间,石座前方突然闪过一层扭曲的光芒,随之浮现出山岗的情景。而遭到禁锢的三位贵客,不见了,反倒是血腥狼藉,还有八位汉子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
长者难以置信,瞪大双眼。
浅而易见,三位贵客不仅罔顾了好意,还出手行凶。尤为甚者,竟杀了一人。而月族的人数,本来稀少。一念之差,竟惹来杀孽。
长者的胡须颤抖,或是悲伤,或是自责,或是愤怒,情绪难抑,竟张口吐出一股热血。他看着银须上的鲜红血迹,身子微微摇晃,急急吁了口气,然后猛然站起身来。山岗的景象瞬间消失,尚在闪烁的光芒忽而化作无数流星飞向四面八方。
这是月族遭遇灭顶之灾的讯号!
长者却顾不得召集族人,匆匆走下石座,颤颤巍巍直奔洞外而去,随即消失在雾气之中……
……
片刻之后,空旷的山洞内多了一道人影。
是位年轻的男子,身着青衫,披头散发,两眼乱转,蹑手蹑脚,神色鬼祟。
倘若长者在此,应该认得,来人正是三位贵客之一,无咎。
无咎脱困之后,趁机与梁丘子、黄元子来了一番讨价还价。稍作权衡,他还是帮着两个仇家砍断了绳索。他不喜欢专注于仇恨,更不愿处处树敌。不过,梁丘子有个请求,便是救回他的的弟子,甘水子。
救吧!
甘水子之所以遭殃,与他的捉弄不无关系。倘若弃之不顾,或许良心难安。但愿那女子遭受此劫,有所悔悟,从今往后,莫再贪财害人。
而为了便于行事,梁丘子与黄元子跑到山岗下躲了起来。只待救回甘水子,双方再行汇合。这也是老哥俩的精明之处。在地心蟾宫,修为无用,倒不如让某人大显身手,以免拖累而节外生枝。
于是乎,无咎独自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