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挥,墨水飞出,只有一滴。
但下一刻,这一滴墨,像是点在画上一般,融入了天地。武阳门前,无数水汽汇聚,瞬息凝结,化作一道与城楼同高的淡墨色纸张,立在了城门前。
十二壮汉脚步不停,三辆飞驰的冲车对着那张纸,直直撞了上去。撞上瞬间,十二人顿时心下一凉,只觉冲车好似撞到棉花般,软不受力,又像撞上公输家制的弹簧,越往前压,就越有一股大力要对冲过来。
十二人对视一眼,竟齐齐弃了冲车,向两边翻滚开去,刚躲开,那冲车果然都被弹回来,落在地上,只滑动了一会,就“咔呲”一声散成了一堆碎木。
寂静,三千人马,都看痴了。
城楼上,书生呢喃道:“这一道障,到底是什么?又该怎么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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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西面,正大门前。
僵持的局势悄然变换,渐渐走向了难以揣测的方向。
先前徐军突起救人,震慑场面之后,本已是张府这边占优。
但紧接着,远处又赶过来两波人,皆是从贵人坊附近投靠过来,一入场,顿时搅动局面。
辽人自不愿张府再添人手,分出人去阻拦。宋人这边也派了人去接引,如此一来,原本的网阵却是分薄了。
双方在明暗中交锋,你来我往,大战两场,接连死了数十人,早已是死战不休的状态,即便张府这边终将人接回,混战也仍在继续。
如此一来,宋人的些许优势,也被两场混战搅走,甚至还因配合不利处于劣势。
还是徐军,一杆钩镰枪杀进去,将两边生生分开。宋人这边稍退了退,但辽人也不再都藏于暗影,不知不觉间,一进一退竟围成一个大圈,双方各站半边,中间空开,又回到僵持局面。
过一会,辽人站出一个来邀战,张府这边自也出一人接着,两个人就在中间空地上打起来,两边都站着看。一会宋人输了,辽人那边一阵谑笑,宋人这边不服,又派一人上去,之后场中两边武者上上下下,各有胜负,双方竟成了列阵单挑。
此时,场中正有两人放对。
宋人这边,一人手持红铜长棍,潇洒而立,正是刘长云。而辽人那头,站着个耍双刀的纤细倩影,却是之前跳舞挑衅的黑衣人。
刘长云面色淡然,一撩铜棍,道声:“你来。”
那黑衣倩影如临大敌,须知刘长云已一连挑了两人,皆是碾压姿态,自己正面相搏,怕难胜他。
刘长云见黑衣人不动,也懒得多等,直接拎了棍上前,一下抡过去。
黑衣人见状来不及多想,一低头避过,手中双刀顺势探出,一个双龙出水,自下而上挥过去。
“呼!”挥空了,却是刘长云身子随之前那一棍荡开一步,正好闪开一线。
下一刻,赤铜长棍一翻,隐隐化作一道赤芒,瞬息刺到面前,黑衣人只来得及收刀在胸前一挡,整个人就被“砰”的击飞,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似是受了内伤。
“好!”
张府众人见了,顿时一阵叫好。络腮胡子大笑:“哈哈,小娘们!你不是很牛吗?来啊,再跳舞啊你!”
那黑衣人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挣扎着站起,就要再上前。但一握刀,却发现一对刀上,竟隐隐有些裂痕!黑衣人心下一惊,想了想,终究不敢再与刘长云相拼,一步步退了回去。
辽人还没什么反应,宋人这边却立时一通奚落嘲笑。
刘长云稳稳站在场中,长棍往地上一顿,淡淡道:“下一个,谁来?”
对面一时无语。
张府众人占了上风,嘴上也不饶人,不断朝对面叫阵。
前面热闹起来,但在兴奋的人群后面,刺客却有一个小男孩站在大门边上,静静跟身旁的布衣男子说话。
“刑大哥,你看,这‘花红棍’如何?”
“棍法厉害。”布衣男子夸道,表情倒很平淡,“若单论‘术’,他已到了巅峰,圆润厚重中藏着锋锐,有棍法大家指相。”
“后天巅峰?”
“嗯,他锋芒暴起那一瞬,有自己的‘势’,天人三门怕也开了两门,说是巅峰也没错。不过。。。”
“嗯?”
布衣男子有些不确定道:“不过,他的‘势’很奇怪,方一发出,却没有散开,而是又突然收回,简直像是故意去压抑一样。”
“额,什么意思?”
“武者突破先天,除了三门,还需不断发出自己的‘势’,去体悟自然。而刘长云明明能将‘势’发出,他却又再收回去。就好像是,他明明可以突破先天,却强自压下,简直不合常理。”
“唔。。。确实有些奇怪。”小男孩听了,沉吟一会,又问道:“那徐军如何?”
人群中,一杆金色钩镰枪插在地上,徐军正在那给刘长云叫好。
布衣男子赞道:“徐军的枪法又快又奇,是专配那钩镰枪的,有大派气象,其祖上想必也是一方高人。
“如此年纪,就已对自然有所感悟,半步先天,可谓天才。按郑老板所言,他实战上,还受过‘混鳞龙’指点。
“如此种种,称他为江湖一代翘楚,也不为过。”
小男孩点点头,深以为然:“确实,一下压了所有人的风头,连‘花红棍’都被激得出来。”
布衣男子听了,看刘长云潇洒独立的样子,不禁笑道:“刘长云此人,确是好出风头了些。”
“刑大哥以前与他相识?”
“他那时初到京城,见过一次。”
“那刑大哥若跟他放对,几招能胜?”
“我三招内胜他。”
男孩见他如此肯定,也吃了一惊,又问:“那与徐军呢?”
白衣男子想了想,认真道:“单纯切磋,我不如他,但若是死斗,最后活着的一定是我。”
男孩见过他拼命的样子,知道此话应是不假,心中却又更加好奇,问道:“刘长云跟徐军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确实很大。体悟不了自然,就不能引动天地的力量。你试想下,一人之力,对天地伟力,当然不可能赢。”
“如此说来,邢大哥也是半步先天了?”
布衣男子摇头笑道:“我本来是,但右手废了以后,就断了路子,只能算半残先天吧。”
这时,场中突变。
辽人商量一会,最终派了一人,就要走到场边,阴影里却跃出一个人影,正落在场上。
“我来。”沙哑的嗓音响起。
就着火光,众人都看清那人影,竟是个蓑衣客,头上戴着斗笠,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露一丝缝隙。
蓑衣客巡视周围,看见先前使双刀的黑衣人站在人群前沿,眼睛一亮,身子一晃,竟一下跨过数丈距离到她面前,拿过双刀,又再倒飞而回。
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蓑衣客瞬息来回,手中已多了两把弯刀,还随口道:“好好看着,我教你用双刀。”
寂静,场面一下被镇住,接着便是各种抽冷吸气声。
刘长云握棍的手抓紧,一脸严峻。
徐军倒提着钩镰枪上前,站到他身边。
人群后面,布衣男子的手慢慢拂上朴刀。
小男孩喃喃道:“这就有些不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