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血气收敛点,小猫小狗都被你吓跑了。”
——谁?
睁开眼,卢凝月以为自己还能看一眼满天星辰,结果眼前一片漆黑。
我死了吗?卢凝月很是疑惑,还没等悲从中来,她的灵魂先一步告诉了她答案。
如果是人的内心,那么她的灵魂中可以映照出对方的想法,普通的思考会产生影像,急躁、悲伤等等负面情绪会让这种影像变得扭曲,甚至异化成别的影像。
但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满世界的尸骨和黑色的天空。
腥臭的血,雪白的骨,腐烂的肉,层层叠叠,无休无止地向上堆积,最后全都化作了黑炎的燃料,变了天色,又慢慢地沉入深渊。
时不时有人脸从黑炎中闪过,他们癫狂地向外挤压自己的灵魂,浑然不顾自身的形态被别的灵魂碾压变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寻求生机还是祈求毁灭。
面对这样的异景,卢凝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住了,她抬起头,望向死山的最高处,她想知道,是谁来了。
只有一具黑白相间的骷髅坐在那里,双目空处亮着红光,像一双眼睛朝着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它就是黑炎的源头,在这片黑色的世界中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加黑暗,足以让任何人在第一眼就注意到它,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黑炎不断从它的骨头上渗出,无声无息地,焚烧着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
尸山血海上蒸腾着黑色的烟气,无数的面孔挣扎着求生求死,烧得很猛很旺很壮观,但是看上去却没有少上一丝,同样无声无息地,人脸的扭曲面庞上弯到额际的嘴似哭似怒似嘲笑。
有狼嚎在山上迸发,却是一声炸雷爆响在山巅,血肉白骨扬起,在空中被黑炎一卷成灰后才慢慢地坠下深渊。
那头铁尾狼王被压在骷髅身下,虽然它的躯体比骷髅大了数倍,但是它现在就是一张活的软垫。
它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凡人被困在了坍塌的石洞之中,四周都是巨石,不论你如何发力,都不动分毫,若此人自以为是地开始用自己带的工具试图开出一条道路,那在他的钉子钉入墙面的时候,他就注定了因为石壁崩塌带来的死亡。
可是它不得不反抗,它现在完全被当成了篝火的柴木,最顶端的烧得也是最快最凶的,它积累了好几辈子的生机就在这一刻飞速地消散,如果不反抗,那也是一个死,所以它开始挣扎,剧烈地挣扎。
它的挣扎让黑色的世界下起了红白色相间的骨血之雨,星光勾连出的巨大狼影在黑炎中闪烁,有若云间游走咆哮的雷霆。
雨下得很大很急,因为真的很大很急,雷霆声势浩大,连乌云都可以暂时破开,但是久了总会衰竭。
骷髅定定地坐在铁尾狼王的身上,没有丝毫反应,它不关心这些,在星光出现的时候它就盯住了天空的某个地方,似乎发现了什么值得他看上一眼的东西,久了,似乎又觉得铁尾狼王有些吵闹,挥手拍在它的脑门,指骨毫无阻碍地从它最硬的头部扎了下去。
雷声戛然而止,雨也没了后续,天却没有放晴。
只有一瞬间,黑炎就从内部吞噬掉了这头铁尾狼王,它的口中喷出百丈长的炎尾,血肉瞬间化尽,黑炎不依不饶地从骨骼缝隙间喷薄而出,然后连骨头都消失殆尽。
只有它的尾骨多支撑了两息,在几下闪烁之后同样被吞没。
不知道铁尾狼王从哪传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最后,连这点声音都消失在了黑炎之中。
统领一方的星兽王就这么死了,不管它曾经如何强大,有过什么样的故事,现在的它连最微小的尘土都没有剩下。
层层叠叠的脸都在嘲笑它的愚蠢无力,又接着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扭曲变形。
那些黑炎在烧尽铁尾狼王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们反卷回骷髅身上,很快,骷髅就像蜡烛一样软化下来,迅速地凝成一小团,又反向鼓动几下,重新变成了新的骨架,新生的骷髅比起之前小了一圈,但是开始长出血肉。
红色的肉像发酵的馒头一样在骨架上膨胀,达到合适的程度后互相融合,又生出一身的皮肤,血肉不断调整起伏,终于是构成了合适的人形。
那是一个大约十岁大的男孩,他的姿势没变,还是看着天,那里什么也没有,所以什么也没看,他想看到点什么,只是不在那里,也不会出现。
卢凝月站在异象的山下,在心中听到了哭声。
怒已散尽,空留无限悲意梗心。
他的双眼哭不出眼泪,因为黑炎烧尽一切。
就这样,男孩望天望了很久,卢凝月望着男孩也望了很久。
在她看到男孩的第一眼她的内心深处就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一跳一跳的,慢慢破土而出,向外迎风而去。
风里有了歌声,一开始声音有点颤抖,因为她下意识地有点害怕,有点怕那个男孩,有点怕会被当成妖术而厌恶她。
可是,她渴望与他亲近,渴望站在他身边,渴望了解他的世界。
她希望歌声能够传递过去,希望能唱进他的心里,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心。
可是男孩没有反应,卢凝月有点心酸,视线却没有移开过。
大概是太远了他听不见,于是她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对于这个有死无生的世界,这一步太响亮也太不和谐了,死山震了一下,差点让卢凝月跌倒,滚滚之音中警告的意思很是明显,它们不希望卢凝月踏入进来。
卢凝月调整了下平衡,毅然走出了第二步,血从肉骨中渗透出来,黏腻地拖住卢凝月的双脚,却拦不住她开口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