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恶梦了?别怕,我在这呢。”
——谁?
“父亲是对叶先生的身份有怀疑吗?”宣静伊不放心地小声问道,哪怕父亲拿出一把连她也不曾听闻的宝剑作为报酬,她也还是有所担心。
“噢,你不用担心,今天我就是交代你一些事,正好也跟这位叶先生有关。”宣顾平摇了摇头,缓解了一下宣静伊的不安,然后说道,“我们先……去看看你母亲和你哥哥吧。”
宣静伊心头一颤,重新低下头去,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嘴紧紧抿着,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宣顾平见女儿这副模样,眉头不禁一皱,想训上两句,话到嘴边又很快缓了下来,改口道:“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宣静伊脸色发白,额上浮现了些许冷汗,像是在害怕什么,几次她想开口又说不出话来,心中纷乱如麻。她又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希望能得到父亲的体谅,但是又看到父亲黑白参半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心中不禁一酸,连忙低下头去,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力挤出了一点声音:“嗯。”
宣顾平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屈指扣在车壁上敲了两声,马车便开始改道,慢悠慢悠地往城外驶去。
父女二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马车转了一圈出了西城门,过了月倾崖上的大桥没走多远,路上就撞见了几个身着红衣的汉子在道旁林间出没。
宣顾平眉头一皱,喝道:“蚩家的人就这么不守规矩,来我宣家管束的地方都没个通报的?”
“宣……宣老爷!”似乎没想到马车里的是宣家的家主,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难看,一个衣着鲜亮的汉子快步走上前,弯着腰,搓着手,表情有些尴尬,“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数日前有人听见这边有狼嚎声,家主大人特意派我等前来守在这里,说不定能有些发现。”
“好一个奉命行事,蚩清教出的人连规矩都不懂了吗?还是你以为这等鬼话就能打发了我?”宣顾平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
打头的那人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道:“小的没说半句虚言!您知道,这是两位星座大人交代下的事情,家主大人认为此事很有可能有关联,我们才……”
然而宣顾平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冷喝道:“此事我当然知道,但是马上给我滚!此处是宣家的地盘,有什么事也是宣家来管!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这……宣老爷说的是,小的们这就走。”领头人脸色变幻了一下,还是快速堆起笑脸赔不是,随后呼哨一声,林子里陆陆续续又回来七八个人,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带着人往城里去了。
“哼!”宣顾平看着这群人走远了,冷哼一声。
马车继续上路,一直行到城西三里之外,一个小土坡闯进了视野。远远望去,在冬日的灰色天幕下,土坡上成片成片的树光秃秃的,显得格外荒凉,不过散开的树枝上都有人工修剪过的痕迹,地面也很平整干净,没有多余的荒草,就是看不出有什么人烟。
前方的树都很低矮,间隙不大,就不太适合马车通过了,两人便下车步行。
一阵风卷过,宣静伊打了个哆嗦,没了游蛇大阵的防护,冬天的气温还是很低的。
一件厚重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为她挡住冬日的寒风,宣静伊抬起头,看着父亲从身边走过,默默地往坡上走去。
她的父亲没有等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悠然,像是去赴约,背影很高大又显得有些纤瘦。
宣静伊咬住嘴唇,抓紧了毛皮大氅,小步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枯树形成的屏障渐渐稀少,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小坡的顶端,坡顶有两座坟,两块石碑简简单单地立在坟前,刻着几个字。
这个距离还看不清碑上的文字,但是宣静伊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身体顿时有些僵硬,有一股虚弱的从内心深处迸发上来,席卷全身,让她僵立在原地,无法在前进一步。
风中传来父亲的话:“若要振兴宣家,那就要有觉悟,不能再被过去所牵绊。”语气并不严厉,只是简单的劝诫,并非鼓舞,而是确认她的决心。
宣顾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独留宣静伊在后面面对心中的挣扎,他已经有了决断,若是女儿过不了这一关,那便让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不过日后怕是再无游蛇宣家的存在了。
宣静伊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两日前她还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要振兴宣家,那确实是她的真心,也是她多年心愿的宣泄。然而在面对这段最痛苦的过往时,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如当年那样的虚弱无力。
她一直在逃避,因为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哥哥,接连害死了母亲。而她一直那么没用,身体被怪病纠缠,比起阳光耀眼又有天纵之资的兄长,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为什么死去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家族的未来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