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树生身上有明显的自暴自弃的情绪,叶修此时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他只能对殷树生说:“如果需要我帮你,你就直说,我现在有事,可能要离开书院。”
“又有人拿你的身份说事?”殷树生也看到了院徽里传递的影像,起先他像是想嘲笑一下那些存有偏见的人而咧起嘴角,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未成型的笑容慢慢僵住,转而变成了苦闷的表情。
“我杀了人,还被人栽赃了一番,所以我得走了。”叶修坦言道,“跟着我行动的话对你可没好处,所以你需要帮助的话先想清楚。”
殷树生闻言,脸上牵起一个哭一般难看的笑容,大概觉得这人生怎么这般奇妙,他指着自己身上的血迹说道:“‘我’也杀了人,这样……就可以带我走了吧。”
叶修不再废话,让空闲的那头铁尾狼载起殷树生,一同离去。
“叶兄,你有梦见过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吗?”殷树生忽然低声问道。
“有啊。”叶修直言道。
殷树生诧异地望过来,随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沉默了许久,殷树生终于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那似乎也并不值得去烦恼,我专心于自己的学业和自己的文书工作,空闲的时候专注于自己的些许爱好,也算过得不错,我最喜欢研究不同的武者和星武者的比试。”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痛哀伤,几乎成了听不清的呜咽,“结果这本来就是别人安排给我的任务……我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叶修也有所触动,眼眸失神了片刻,等殷树生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叶修说:“如果你是着魔了,把他释放出来再看吧。”
“但……我还能活下去吗?”殷树生说的自然是现在的自己,如果真的释放了另一个自我,那现在的他到底是死是活?哪怕一切都是虚假的,他还是不想否定自我,只是简单地想要活下去,哪怕自己的人生意义被否定了,他还是无意识地想回避那份风险。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可是殷树生又看向自己手上的鲜血,此前恍惚之中做的事情似乎并不能让他回归原来的生活,所以他才更加恐惧,更加迷茫。
他已经偏离了,所谓回到当初就只是一个妄想。
所以叶修回避了这个问题:“我也只有今天可以帮你。”
殷树生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牙齿咬得很紧,浑身上下都在发抖,那个样子就像是伸着脖子等着刽子手行刑。
等到他再度睁眼时,因恐惧而显得神经质的书生不见了,在叶修身前的是一个连自己都骗过的杀手,那一直隐藏的血气迸发出来,又谨慎地收回内敛。
如果有魂法造诣很深的人在此,那么一定可以看见现在的殷树生魂魄上红色的痕迹,那是烧心酒残留下来的。
叶修脸上并不意外,早在初次相遇的时候他便注意到殷树生身上有古怪,这世间恐怕没有谁比他对血气更为敏感,哪怕是殷树生这种遗忘一切,连同身体中的修为和自身魂魄都遗忘或者转换掉的情形,那血的痕迹叶修总能找到些许,连方志年长老都能骗过的功法,叶修却能发现些许端倪。
不过,叶修当时去找殷树生倒也只是一时兴起,从未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殷树生所修习的是一门叶修没见过的功法,应该是在这个世界发展出的,甚至连根骨年龄都能逆转,以此瞒过幻灵宗的魂法和明心教的血道秘术,用叶修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不俗,假以时日,必然会是名震天下的一大魔功。
“叶兄。”殷树生的人看上去比之前小了几岁,声音倒是没有变化,但是人已经变了,“你刚才是诳我的吧。”
“在我看来,醒来最好。”这话,叶修是发自真心。
殷树生也不计较,自嘲道:“忽越兄随口一句话,倒是真的一语中的了。”
“醒来的感觉如何?”叶修认真地询问。
“很糟。”殷树生一手捂着脸,似乎还在纷乱的记忆中分辨哪些是真实的记忆,“我是明心教暗兵派的人,李征为是我的师父。”
叶修点头,难怪不能修行的人还能在天方棋上如鱼得水,甚至可以拥有强力的灵傀,却不见其他人有相同的资质,原来是明心教的手段。
“跟我说这些好吗?”叶修问。
殷树生沉默片刻,呵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李征为都死了,你也肯定上了方长老的黑名单。我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也要做我自己啊。”
他看向天上明月,好像看不够一样直直盯着,耳边是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歌声,周遭的一切还蛮像他不愿加以回忆的过往一般:“我这门《镜影决》,走的是无人探索的魂道领域,但也正是因为无前人可参考借鉴,本来就只是个残缺的试验品,几年前我因为李征为的命令强冲境界,结果闹得生不如死,就在我觉得我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听见了仙子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