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梓君闷头坐在亭子里一言不发。九钗老实地候在一旁，不时瞧瞧主子的脸色。
太子妃必定是在生太子殿下的气。九钗暗想，方才太子殿下那一丢也太狠了些，太子妃本就是个娇花（……）似的人儿，哪经得起这么摔的？于是低低说道：“……太子妃，您可别往心里去，太子殿下绝对不是故意的……”
梓君转过头来，两眼俱是讪讪之色，笑道：“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是存心的！”
九钗正要再说什么，只听见产房的方向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生了！生了！”
梓君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尊臀一阵酸痛，她不由得双手扶着腰：“……九钗你听。”
不知道究竟是男还是女……想起方才元昭说的话，她觉得心里一阵阵森凉。
屋内的女人二度忙成一锅粥。梓君站在门外，正见太后满头是汗地走来，两名女官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看情形她大约是有些立不稳了。身边时进进出出端热水送布巾的婢女，梓君退开些，以免挡住她们。
“终于生出来了……”太后长长舒了口气，勉强挺直腰板，视线轻飘飘扫来：“阮儿啊，你猜你姐姐是生的小皇子，还是帝姬呢……？”
梓君顿觉脖子一凉，似是有刀锋掠过皮肤。想过好一阵子，她才讷讷应道：
“……帝姬。”
元昭说，若是德贵妃生了帝姬，兴许还能太平上一段时日。不知为何，虽说笃信母凭子贵的原则，她也仍旧愿意顺从这个想法。
太后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眼中有沉沉暗光泛起，嘴角也随之一勾：“……哦？为何希望是帝姬？”
这是太后的考验，对么？梓君垂下眸子，心头不由得忐忑起来。
德贵妃膝下已育有一位皇子，加诸自己作为太子妃的依持，令王氏一族的风头一时无两。然而如今朝中二殿下得势，二殿下的生母薛氏，便也成为了不可小觑的存在。
两方的微妙平衡，就要因为这个孩子的出世而被打破了吧。
“回太后，因为……阮儿喜欢帝姬。”梓君忽然笑了起来。
她选择的是最无用的理由，可是——也因此是最安全的理由。
九钗垂头缩在梓君身后，直听得心惊肉跳。太后的笑容显然别有深意，若是太子妃猜不准……
良久，太后终于摇头叹息。她捉过梓君的手轻轻拍抚：
“说得不错，阮儿……哀家也希望是位帝姬。只可惜啊……”太后的眸光敛去了先前的探究，“是位皇子。”
梓君微微瞪大了眼。
太后轻声道：“哀家已先行着人把消息送出去了，只待陛下回来为小皇子赐名……另外，你告诉元昭，自己要省得这层厉害关系，别拿太子的名头不当回事。”
说着，太后的手指在半空中虚晃两下。“这些，那些，你我都猜不着他们藏在何处，可他们却必定是存在着的。所以，还是小心为妙，你可明白了？”
梓君只得无声地点点头：“阮儿明白，请太后放心。”
“快来了……”太后回头看一眼方才走出的产房。那里，有阵阵婴孩的哭声传来。她忽地一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漫道：“看看，这情景是何等的相似啊……就像当年哀家撵走李氏一般。”
撵走李氏？这是什么意思？梓君眨眨眼，却并不敢问出声。
“好了，哀家这就回去了。你且好好陪着佳容，她身子骨弱，生一次孩子便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太后笑了笑，并不打算继续方才的话，“你快去吧。”说完，这才领着女官往宫口走去。
“恭送太后！”众人倾身拜礼。
九钗扶着太子妃平身，见她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太子妃，怎么了？”
“……九钗，”梓君缓缓转过头来，眉心凝着一片暗色。“咱们赶快回乘风殿，告诉太子殿下这个消息。”
***
他需要冷静。是的，非常需要冷静。
元昭面对着墙壁深深吐纳，急欲将体内躁动的火苗平息下来。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莫名的恐惧。
……从来不曾有过。他缓缓抬手，掩住自己的眼：就算是对着从前的太子妃，也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这是多么可怕的情况。怀里抱着她的时候，他竟然差点忍不住想要她。只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在乱窜，搅得他心神不宁，大为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