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平第一时间不是去逮捕安大夫,而是将小姑娘押回大理寺,再行事。
不知为何,陆然想到了扶月:“日后再查送信是何人罢,先找到安大夫。”
“是。”
*
流光易逝,距离扶月摔伤已过了几日。
昨日从小秦口中知晓安大夫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大理寺逮不着,气得她胸疼。
这安大夫太狡猾了。
扶月想给他几脚。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小秦给她带回了一封信,说是碰巧出门时听见有人找扶月。
扶正林不在,而季夫人不会管这等小事,左右没人在意,小秦便悄悄地把那信揽了过来。
小秦不识字,扶月叫他举着给她看。
看完里面的内容,她问:“除了信,那个人还给了你什么?”
小秦拍了拍脑袋,讪笑道:“有,给了一颗药丸,扶二娘子要吃?”
顿了顿,他又说:“乱吃东西不好。”
扶月深呼吸:“我要吃,喂给我。”
“啊?”小秦不敢越距。
“快点。”
小秦为难好一会儿,一鼓作气地闭眼塞进去:“失礼了,扶二娘子。”
这个药丸能暂缓解蛊虫控制,时限为六时辰,就是十二小时。
如果有选择,扶月会选择迟一点吃,但季玉泽一旦回来,那便不成了,没把握在他眼皮子底下吃。
不得不快些吃下。
如烟信上说,若要剩余的药丸,必须得帮她做一件事,那就是去长雀街巷子头的尽头房子挖东西。
那里种了一棵梨花树,东西就藏在泥土里。
如烟不相信其他人,只相信中了蛊的扶月,因为要彻底解蛊只能吃完她手上的药丸方有效。
她笃定扶月会答应,毕竟没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保管。
扶月不禁感慨,如烟确实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在得知她是女儿身后,能利用身为妾仅有的一些权利查到她是寄住在季府的扶二娘子。
希望如烟别被李忠林发现乱来罢。
不过扶月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她拥有的药丸。
*
傍晚,季玉泽外出归来,手里拎着一样东西。
待他走近,扶月才看清是京城有名的春熙坊的唇脂,上面刻着字:“这是买给我的?”
季玉泽唇角始终弯着:“我觉得这颜色适合月娘便买了一盒回来,来,我给你点上。”
扶月:“......”
逃脱不掉被当作人偶的命运,她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比较情愿:“嗯。”
“还有,我给你买了一只新荷包,给你系上。”他垂眸给她悬在腰间。
一吊上去,腰带都往下坠了坠,扶月疑惑:“怎么那么沉,你买的是什么香料荷包?”
季玉泽轻笑:“他们说这个好,我便买了,我亦不知,现在给你试试。”
“哦。”她暂时认命地顺从他。
春熙坊的唇脂罐外观十分精美,里面的唇脂色泽鲜艳,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香气,煞是好闻。
梳妆铜镜边常摆着一盆干净的水,季玉泽过去净手。
擦干水滴,他转身拿起唇脂,抹到指腹,再涂到扶月苍白无色的唇瓣上。
食指一点一点地推抹着唇脂,从左到右,再从上到下,缓慢细致。
涂得久了,扶月坐得都不耐烦了:“可以了吗?”
季玉泽还是笑:“张开点,里面还没弄到。”
若他是故意说这种话,她肯定会大跌眼镜,但动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无心的。
偏偏无意之举最是撩拨心弦。
扶月:“哦,知道了。”
唇微微启开,上唇和下唇之间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季玉泽的食指在它们之间游弋。
扶月看着他放大的五官,不停地咽唾沫,眼睫扑闪扑闪,像舞动的蝴蝶。
不是心动、而是怕。
一不小心戳进来就尴尬了。
等到弄完之际,扶月随之松口气。
季玉泽扫眼她,缓缓道:“今晚,我得去佛堂诵经一晚,我给你喂完饭,就早点休息罢。”
又喂饭...扶月感觉自己像季玉泽的宠物:“好。”
*
夜深人静时,扶月离开了季府,来到如烟所说的地方,长雀街巷子头尽头的房子。
她没办法寻求别人的帮助,只能靠自己了。
扶月脚还没彻底好,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狗洞钻进去。进去后,她爽利地挽起袖子,将头发尽数撩到身后,抚开裙摆,蹲到房子的小后院梨花树下挖泥土。
梨花树的树影笼罩着她瘦俏的身影。
站远点压根分辨不出梨花树下是否有人。
如烟只让她挖,看里面有何物,由此看来如烟好似也不知有什么。
可挖了好一会儿,一点东西都没瞧见。
扶月深呼一口气,耐心挖下去。
实话说,扶月没那么大度,如烟曾今害过自己,她多少是有点儿恨意的。
现还要帮如烟寻找物件,扶月心中颇有疙瘩,不太情愿。
但是倘若不按如烟说的做,对方是绝对不会把能彻底解蛊虫的药丸给她,此举实属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周围接连不断响起的铃音,为此处添了一丝阴森森的气息,风无情地刮着,让扶月不寒而栗。
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有人突然出现在后面。
这一带房子几乎全荒废,无人住附近,遇上什么事,叫喊压根没用。
诡异的钩月不知不觉中藏进云层,光线黯淡下来。
风声映衬着铃铛声愈来愈大。
扶月怕惊动别人,没提灯笼,火折子也没随身带,只腰间别了一把匕首防身用。
听着听着,她有种想把耳朵塞住的冲动。
幸好,一阵大风过去后,铜铃铛安静下来,那唬人的气氛消退几分。
忽然,扶月挖到了,是好几封信和一块玉佩,她没迟疑,立即收好,准备打道回府。
刚迈一步,隐隐约约听到些争吵声。
循着声音,扶月抬步小心翼翼地往西侧走去。
手放到腰间匕首那。
越离西侧近,听得逐渐清晰,扶月想了想,干脆靠到门扉侧耳偷听。
“安大夫,我求求你,别杀她,你已经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切勿再作孽了。”
安大夫?
扶月一惊,不敢继续待下去,扶起因微微蹲下而垂地的素衣裙子,踮着脚,怕发出声音。
正要离开,结果却听到一道柔弱的女子闷哼声。
既然是安大夫,那里面难道关着扶媛?
脚步硬生生地停住,扶月掉头回去,用手指戳破窗户纸,透过小洞看进去。
待看清房里景象,她心口一紧。
扶媛被绑着手脚,蓬头垢面。
往日那双时常带着温柔的眼睛此刻失焦,呆滞空洞讷讷地望向空中。
唇瓣失水干裂,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乱,零零散散几缕头发荡落到脸颊边,狼狈不堪。
像是一朵鲜花被折磨掉了原属于自己的色泽。
即便知道这是原书女主应经历的劫难,也是女主与男主初遇初识、互生情愫的关键情节。
扶月还是有些看不过眼儿。
恨不得立刻救她出去,
系统从未说过这个世界的一切运转会按照原书剧情进行,抢了男主的戏份应无所谓。
恰恰相反的,系统要她改变原书剧情,让本该喜欢女主的男配季玉泽喜欢她。
换条思路想,扶媛纵使身为原书女主也是可以因剧情发生改变而遇险死的。
对了,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想通这个,扶月更加不安。
假若是他人,她还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只顾着完成攻略任务即可。
但对方是扶媛,一个自穿书来便对她极好的人,扶月不忍心。
同时她也清楚的明白,若不离开,一旦伙计无法劝服安大夫,后面怕是会陷自己于危险之地。
扶月自知单靠她一人是万万打不过他们的。
所以得三思而后行,切记冲动,否则只会白白牺牲、于事无补。
屋里,伙计跪在地上,拉着安大夫的衣角,不让他上前伤害扶媛,哭得情真意切。
“安大夫,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我这条贱命都是你的。”
微微一顿,他哭叹。
“但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回头是岸啊!”
安大夫充耳不闻,拎着一把锋利的斧头,眼神紧盯着扶媛,杀意遮不住。
尤其是看到她身上的衣裳时,扭曲的恨意铺天盖地朝他袭来,近乎将整个人淹没。
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女子都该死,不配活在世上。
她们都像他母亲一样该死、浪.荡成性。
被童年阴影冲昏了头脑,安大夫举起斧头就要往躺坐在草堆上的扶媛砍去。
扶月握紧拳头,差点想推开门,直接冲进去。
伙计忙抬手挡住,嗓子沙哑:“安大夫,我求求你了,放了她罢。”
此时此刻,扶月不敢离开半步,生怕去找大理寺的途中,扶媛便被杀了。
选择留下,紧急之时挺身而出,也许能为扶媛拖延些时间。
安大夫抡了一脚伙计,他还是不愿松手。
安大夫怒火冲天,声调拔高几个度:“你这是要忤逆我?是因为我杀了你心上人吗?”
“我这都是为你好,你那心上人一看便是浮浪之人,往后必定会辜负你一片深情,倒不如杀之而后快,免得你日后被伤。”
提及心爱之人,伙计痛苦不已,第一次反驳。
“不,不是的,秀娘不是那样的人。”
伙计脸上青筋暴起,压抑着巨大悔意,望着安大夫双眼,嘴唇剧.烈地翕动。
“秀娘不过是来见我时穿了一件红衣,你为何就此下定论,要置她于死地?”
安大夫皱眉,眯着眼危险问:“你可是在怨我?”
伙计还流着泪,却说:“不,我从未怨过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就该为你所用。”
这番话是发自内心所言,他确确实实把安大夫当作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在得知安大夫乱杀人后,违背良心地替对方一直遮掩着。
但当看到秀娘躺在满是血液的地上,手紧紧揣着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面色死白,生命逐渐逝去模样时。
伙计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这是上天故意夺走秀娘,从而惩罚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秀娘是季府一丫鬟,长相颇为出色,近乎可媲美京城大家闺秀,偏偏喜欢上他这般低.贱之人。
还说愿意祈求季夫人的开恩,放自己出季府同他成婚,做一对白头到老的夫妻。
如今,一切都成了浮云。
安大夫忽砍了伙计一下,他没防备地摔到旁边。
接着,安大夫举起斧头砍扶媛。
扶月见了,心一横,踢了一脚隔壁的破木板。
安大夫眼神一变,快步跑去推开门,眯着眼睛梭巡院子:“谁,给我出来!”
扶月暗叹倒霉,在他跑出来前一秒反应迅速地离开房门,躲到了院中的古井边。
她一手用力地捂住嘴巴,一手拎着裙摆,背部紧靠着古井壁,冷汗流不止。
“赶紧出来!留你全尸。”
安静了一会儿,声音没了,扶月还是不妄动。
跟前的地上倏忽多了一道影子,她猛地抬手,只见安大夫抡着斧头往自己劈来。
扶月朝一边滚去,躲开了一斧,心中呼喊着系统:我要是死了,还能复活吗?
没回。
淦。
安大夫怒目,又砍下去,中途却被人拦截住。
怔愣期间,斧头易主。
被不知从哪出现的季玉泽夺走,他面不改色地一斧头过去,正中安大夫的脖子,血液飞溅而出,洒向四周。
季玉泽没扔掉带血的斧头,也没理会已倒地的安大夫,一步一步地向软了手脚的扶月走去。
“月娘。”
温柔到极致的嗓音揉杂着些风。
她听得不太真切,却知道在喊自己。
季玉泽抬起干净的那只手抚上扶月沾了些安大夫的血的脸,轻轻笑起,冒出莫名的话。
“月娘,你跟小白真像。”
扶月咽了咽,头脑发热地脱口而出:“小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