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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乞怜(1 / 2)

 夜色浓重。

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盛州上空, 光线暗淡,小院地室内,季玉泽望着尸体上不断蠕动的蝇蛆发怔。

数不清的白色蝇蛆神似一滴滴怨泪, 蜿蜒爬满尸体的每一个角落, 细细地啃食那些腐肉。

怨泪, 白色蝇蛆多像自己啊,贪婪无比,不放弃任何一块腐肉。

他情不自禁俯身仔细地看着。

指尖隔空游走在那些尸体和白色蝇蛆上,细细地描绘着。

季玉泽想, 若是自己死后,尸体不进行火葬, 大概一样会经历这般的事情。

不管生前多么貌美的皮囊,倘若死后如佛经所言顺其自然,都会发臭,被白色蝇蛆慢慢地吃掉。

直至化成一堆白骨。

《心经》有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禅者生死,有先祭而灭,有坐立而亡,有入水唱歌而去,有上山掘地自埋。

是以, 季玉泽对此无所谓。

可一想到扶月死后也会被白色蝇蛆啃食入肚, 他就无法忍受,更无法忍受她火葬, 变成一堆近似虚无的骨灰。

虚无这毫不起眼的字眼……兀地令他心慌。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死在她后面, 把她毫无遗留地完完整整吃入腹中。

愉悦快感漫遍全身。

月月呐, 他的月月。

季玉泽直起身子,用那只还淌着血的手捡起雕刻木偶的刀,安静地坐回一堆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木头附近。

随着手指用力,掌心的血不可避免地涂抹到尚未成形的木偶上。

他坐在棺材中央,如远山的眉眼低下。

而那些尸体和白色蝇蛆宛若见证者般,留在地室里看着那木偶一步一步成形,慢慢露出少女的五官。

不知刻了多久,季玉泽把还没彻底完成的木偶放下。

“有空我会再来的,你们先替我保管好这个。”他温柔地对那些尸体说。

回应他的是那些蝇蛆的蠕动不止。

在若有若无月光的照耀下,寂静的客栈生出无数诡秘影子,季玉泽苍白的脸投落在二楼其中一间房间的门纸上,生出一道黑影。

忽一道空雷响起,床榻上的少女皱着眉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她没醒。

咔吱,很轻细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烛火黯淡的房间内,木窗敞开,风呼呼吹。

季玉泽伫立在用来放包袱的衣柜一旁,翻找出一套颜色鲜艳的衣裳。

换上衣裳后,他并没有回到床榻休息,而是坐到客栈房间里原本就有的铜镜前,借着油灯光看里面的人。

镜子中倒映出一张清秀而冷淡的容颜,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唇色绯然。

只那双眸子仿佛没有焦距般怔怔地盯着一个地方。

扶月睡觉时下意识地往一边搭手,扑了个空,人呢?她瞬间清醒,刷地一声坐起来。

呜咽的风拍打着窗棂,像是在撕咬着。

只见不远处的镜子前端坐着一诡异人影。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确定坐着的人是季玉泽,心下一松,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大晚上的,照什么镜子?怪恐怖的。

让扶月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鬼片,那些女鬼很喜欢晚上坐在镜子前一下一下地梳头发。

她暂且压下困意,从床上下来。

可能是照镜子之人过于专注,再加上听不见声音,没发现扶月缓缓地靠近。

青年穿着一袭红衣,质感极好的布料勾勒出唯美的身线,三千青丝铺洒在精瘦的腰后,凭空垂落,显得慵懒而自然。

堪比芙蓉月下妖娆,有说不出的极致魅惑。

犹如一幅色彩绚烂的画卷。

扶月从未见过季玉泽穿红衣,他素来穿淡色系衣裳,穿得最多的是充满谪仙气息的白衣,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

第一次见他穿红衣,虽仍然是男子装扮,但却不妨碍妩媚至极。

她实属被惊艳到,不到片刻,敛下讶异之色,继续朝前走,站在季玉泽后面。

“玉奴。”不知为何,扶月看着这样的他,竟有点儿心疼。

总是不休息,身体如何熬得下去。

季玉泽望着铜镜中多出来的人,血红色的唇瓣温柔地上扬出一道淡淡的弧度,眉眼弯成一轮明月。

“月月,可是我吵醒你了?”

扶月喉咙微哽:“没有。你不睡觉在这儿作甚?”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声线温和道:“我在照镜子。”

“”她自然看得出他在照镜子,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何大半夜起来照镜子。

扶月深呼一口气,扶住他双肩:“为什么晚上不睡觉照镜子?我们明日还要去查案呢。”

冰凉的指尖挪了下位置,落到镜子里的扶月脸上。

沉默几秒,季玉泽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在想,这副皮囊为何能得到月月的喜欢,万一我的皮囊毁掉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说着,他抬了抬眼,本就生得美的脸缭绕着一抹茫然与痴迷。

扶月眼睫颤动,扶着他双肩的手僵住,发自内心道:“喜欢一个人,不单单只会喜欢他的皮囊。”

稍作停顿,又道:“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会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接纳。”

她手指划过如绸缎般顺滑的墨发,有些留恋。

季玉泽愣了愣。

接着,扶月微微一笑,弯下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双手轻轻搂上他几乎比女子还要细的腰。

她眼睛看镜子倒映着的两人:“你今晚到底怎么了,竟纠结这个。”

攻略人物虽变更为陆少慈,但扶月深知不能就此撇开季玉泽,眼下得安抚好,否则她怕是会立马没命。

不过真的只有怕死这个原因吗?

扶月抚心自问,好像还有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呢,也许还有细微舍不得他罢。

没错,她貌似有点儿喜欢上了季玉泽。

可即使是有点儿喜欢又如何,能活着回家见父母的诱惑远远大于此,父母肯定也很挂念自己,毕竟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

但,脚踏两只船,她又不太能做得到。

更别提自己并不喜欢陆少慈,而且被季玉泽发现脚踏两只船的下场不亚于要离开他的下场,指不定会更惨。

想到这儿,扶月垂了下眼,顿觉脖子一凉。

仿佛下一秒头颅就要和身体分家一般。

忽然,她感觉到有滚烫液体滴落在自己虚圈住他腰身的手腕上,一滴一滴,炙热入体,叫人心颤。

这是

扶月猛地看向镜子,里头的季玉泽微微红了眼眶,泛着艳丽,泪水濡湿乌黑长睫,更显纤长。

本苍白的肤色逐渐染上不正常的淡粉。

像魏晋南北朝一些病弱的美男子落泪般,极为惹人怜,哭得极为好看。

“玉奴?”她晃了晃脑袋,不禁失声,讷讷地松开手,站直。

扶月咽了咽,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玉泽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越来越清澈,清明不已,似一面明镜,能望进人的心、让对方深藏着的想法无法遁形。

烛火即将燃烧到尽头,房间暗了一个度。

他转过身,直面着她,声音极其轻:“月月,我很不安,今日见你担心陆郎君的模样,我很怕你会喜欢上别人。”

这是自季玉泽懂事以来,第一次哭。

似真似假。

懂得利用人的同情心、怜爱心,也是世间的生存之道,以前他不屑、弃之如敝,如今却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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