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吃肉不吐骨头
凌晨四点, 罗弗斯男爵领，某片森林深处。
达伦趁着天黑把养父威尔逊埋葬在森林深处，然后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堆鼓起来的土坟。
如果他不把父亲埋起来, 等天亮了, 那可恶的庄头肯定会把父亲拖去喂男爵老爷的猎犬。
看了好一会儿, 达伦这才起身, 飞快地往森林更深处跑去, 一直跑到一处靠近溪流岩石旁边。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块大灰石，想起从前，父亲每次带他过来偷猎后，他们都会坐在这块石头上享用猎物。
想到这里，达伦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接着，他在旁边捡了一根长棒，把大石头撬开, 又挖开了里面的洞口, 果然看见里面有一个布袋子。
他立刻把布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戒指，一套旧的亚麻袍子，还有一个裹着粉末的小布球。
达伦闻了闻小布球，发现那香味跟父亲以前告诉他的, 可以躲避猎犬追踪的野花香味很相似。
可那种野草只有在春天才会开花, 看来父亲这是把野花晒干了, 将它磨成了粉末, 然后特意留给他在逃跑时, 用它躲避警役的追踪。
达伦望了望天空, 发现天色已经比之前亮了一点点，他当即脱下身上这件又黑又脏的外袍，跳到溪流里把身上刷洗干净，然后穿上那一套亚麻袍子，然后还系上了那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野花布球。
等穿戴整齐，达伦拿上那个布袋子，回头望了望父亲坟地所在的方向，忽然间，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扭头转身，飞快地逃离这里，奔向前途未卜的未来。
又过了1个多小时，公地里。
庄头给农奴们点了点名，发现都这个时候了，威尔逊父子居然还没有出来公地里干活，他的突然脸色变得难看极了，开口咆哮着，“威尔逊和达伦这两个混蛋怎么还没过来？耽误了老爷的秋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科塔，你跟那两个混蛋住得近，他们到底怎么了？”
被点名的科塔瞬间抖着身子回答道:“老、老爷，我不知道，我一起身就过来这里了……”
“蠢货……”庄头对着他暴喝一句，直接带着两个农奴过去威尔逊住着的草棚里。
“你们这两个杂碎，懒鬼，还不出来给老爷翻耕……”庄头一进草棚，眼睛就瞪得大大的，脸上崩出了青筋，他愤怒地咆哮，“人呢？”
与此同时，威尔普村庄，教堂内。
乔里把装满河水的陶罐摆上祭坛，约书亚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提起陶罐，将里面的河水缓缓地倒入圣坛。
乔里就规规矩矩地站在祭坛面前，静静地看着约书亚的动作。
约书亚倒完水，把陶罐放在一边，示意乔里坐在长凳上。
乔里点点头，转身就坐在长凳的第二排，腰背挺直，坐姿端正规矩。
约书亚见状，心里也十分满意。
长凳的第一排向来都是留给村庄的实权人物坐的，虽然他挺欣赏乔里这孩子的品性，但有些规矩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打破。
约书亚收回心思，开始祷告，“仁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我们恩典，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几分钟后，早祷完毕，约书亚看见乔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虔诚和诚恳，他心里更满意了，主动走下来问他，“乔里，我刚刚的祷告，你听明白了吗？”
乔里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在中世纪应该还是个文盲。
那样的话，他刚刚听牧师祷告就应该像文盲听老师讲高中数学一样，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又什么都没听懂才对。
于是乔里连忙摇摇头，“牧师老爷，我不太懂。”
约书亚倒是不惊讶乔里的回答，他之前教学生爱德华说祷告词时，小爱德华可是学了一个上午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何况小乔里以前跟村民们一样，每个月只过来教堂做一次圣祷，难怪他听不明白。
想到这里，约书亚很有耐心地告诉他，“做祷告，我们要先恳求圣主聆听我们的祷告，再恳求圣主的恩赐，最后才是赞美圣主。”
“乔里，你跟着我念，”约书亚开口道：“仁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我们恩典……”
乔里斟酌一下，才开口道：“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赐予我们恩典……”
咦，小乔里念得还挺不错的，虽然不够流畅，但是发音还挺准的。
约书亚有些惊讶。“很好，来，你继续跟我念，”他念道：“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乔里开口复述一遍，“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虽然这么短的一句祷告词，他能轻易地复述出来，不过为了不显得他太过出类拔萃，乔里觉得自己还是藏些拙吧。
约书亚对他微微一笑，“乔里，你念得很不错。”
乔里脸色微微涨红，笑得有些腼腆，“都是牧师老爷您教得好。”
嗯，看来小乔里除了聪明之外，还很谦虚。
约书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你回去多念几遍，以后多来教堂做早祷，越靠近圣主，你就越容易得到主的赐福。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公地里看看秋役进行得怎么样了。”秋役关乎着明年的什一税，他当然要去看看那些下等人有没有偷懒。
约书亚对乔里说：“你回去吧。”
“好的，牧师老爷。”乔里告诉他，“那我先去森林里找草药啦。”
“去吧。”约书亚叮嘱他，“乔里，你今晚要好好想想我刚才是怎么教你做祷告的，明天你也试着做一次祷告。”
“好的，谢谢牧师老爷。”
……
大概10点多左右，乔里手里提着两个木篮，走回家，正在门口择豌豆的珍妮看到他后，飞快上前帮他拿了一个木篮。
她一边走，一边问他：“哥哥，你早上是去摘草药了吗？”
“是啊。”乔里进了屋，先给土灶淋了一些水，新建的土灶在两天内都要时不时地撒一点水上去，避免土砖干裂。
“珍妮，你烧一锅热水给我，我一会儿要杀鸡。”
“哥哥，我们今天吃鸡肉吗？”珍妮听了，脸上忽然有些惊喜和兴奋。
“没错，我们今天吃蘑菇炖鸡。”乔里这时候挑好了要杀哪一只公鸡了。
“哇，那我现在就去煮热水。”珍妮把水倒进土灶上的铁锅里，盖上盖子就开始点火，期间，她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也不怪珍妮这样惊喜，因为在威尔普村庄这里，几乎每户家庭养的畜牲都是耕牛、奶牛，山羊和家鸡家鹅这些，而猪因为吃得多，又没有别的好处，所以除了领主畜牲棚里会养一些猪，几乎没有平民家庭会去养猪。
大家养耕牛是需要它帮家里干活的，养奶牛是为了取奶酪，养山羊是为了取羊毛做衣服，养鸡是为了用鸡蛋换取必需的盐，而每户自由民家庭养的数量也不多，每年交了恩税之后，家里就不剩多少鸡鹅了，更别说杀鸡吃肉了，他们往往好几年也不见一次荤腥。
有些手艺人家庭条件倒是好一些，一年也能尝个两三次荤，但他们烹饪鸡肉也往往是拿水煮熟，再加些盐这样就差不多了，像茴香、肉蔻这类的香料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
趁着珍妮在煮热水，乔里把木篮里的鸡油菇洗干净，预备一会儿做鸡油菇炖公鸡。
这篮子鸡油菇是他刚刚在森林里找到的野生菌，这种蘑菇在欧洲也是比较常见的，也很容易辨认，它有着杏黄色的喇叭形，边缘处有一圈皱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杏香味。
说到蘑菇炖鸡，当然还是用香菇炖鸡最好吃，他空间里其实还有一包鲜香菇的，但是他打算以后拿那包香菇发菌丝的，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鸡油菇炖鸡。
好在鸡油菇的口感也很不错，不管是炖鸡，还是撒盐拿黄油煎，又或者是拿来炖鸡汤，味道都很不错。
所以乔里已经把那截长着鸡油菇的腐木收进空间里了，为的就是打算以后自己把这种蘑菇给培植出来。
……
等乔里把鸡杀好，就把鸡肉分成两半，一半用来中午做鸡油菇炖鸡，另外一半用来下午熬鸡汤，鸡杂就用来炒豌豆，另外他还特意将公鸡肚子里的脂肪拿来熬鸡油。
他家之前换来的黄油已经用完了，现在杀了鸡熬一碗鸡油出来，省一省也够炒几天的菜了。
而珍妮看着乔里刚刚熬出来的那碗鸡油，忍不住问出声:“哥哥，这是油吗？”木碗里的液体黄澄澄的，还会“滋滋”作响，真的很像油。
乔里应道:“没错，这是鸡油。”
说起来，威尔普村庄里也有一部分村民做菜是会放油的，但他们基本是往菜里放一点点的黄油，而贵族的饭菜除了会用黄油，也用得起橄榄油。
但中世纪这里的人基本不会像中国古代人民那样熬猪油或者鸡油出来做菜，哪怕是到了现代，欧洲人也不怎么熬动物油吃。
珍妮觉得很神奇，“哇，这样煮一煮就有油了？”
乔里点了点头，然后他吩咐道:“珍妮，时间不早了，你去用陶罐熬燕麦粥，我来炒菜。”
果然家里有了三个灶眼的土灶就是方便，一个陶罐熬粥煲汤，一个铁锅用来炒菜，靠近烟囱的那个陶罐就可以温一些热水出来，不过是原来用来洗澡、洗手，还有洗碗都很方便。
“好的，哥哥。”
那边珍妮去熬燕麦粥，乔里这边就准备做鸡油菇炖鸡块了。
因为熬了鸡油后的铁锅已经很油腻了，乔里直接把鸡块倒进去翻炒，等它颜色稍微变焦后，再倒洗干净的鸡油菇进去，搅拌翻炒均匀。
可惜家里没有酱油和白糖，乔里只放了一些盐和水就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炖鸡块。
虽然做这个鸡油菇炖鸡材料是单调了一点，不过等它出锅后，还是很香的。
起码小珍妮就是流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碗鸡肉出锅的。
另一边。
因为有了牛倌分配的两头健壮的耕牛，加上约瑟夫管事划给自己家一片较为肥沃的公地，以及卡特和安托卡两位农奴的帮忙，老奥尔一家这次的秋役要比以前轻松一半。
放工后，当大部分村民都脸色疲惫，缓慢地拖着脚步走回家时，老奥尔一家四口还能笑着闲聊几句，脚步轻快地走回家。
只是当他们看见自家木屋时，发现木屋外的烟囱徐徐地升着一股炊烟。
有位村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好像是鸡肉的味道。”
“好像是从奥尔家传出来的香味。”
“咦，奥尔，你家的木屋怎么会冒烟？”
听到村民们说的话，老奥尔，希尔，埃尼奥和乔妮四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当他们走进自家的木屋时，那个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已经浓郁得不行了。
埃尼奥咽了咽口水，看着在新火塘里忙活的乔里和珍妮，忍不住问道:“好香啊，珍妮，你们在煮什么？”
“埃尼奥哥哥，乔里哥哥做了蘑菇炖鸡。”小珍妮也吸了吸口水。
希尔惊讶，“乔里，你杀鸡了？”
“是啊，母亲。我想，秋役的活儿这么重，大家要吃好一点，才有力气在公地干活。”乔里一边说着，一边端了一个大木碗到饭桌上，那股浓郁的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现在家里，谁不是每天都有满满的燕麦粥，冒尖的豌豆和时不时的鸡蛋吃，尤其家里昨天还吃了面粉和鸡蛋做的鸡蛋饼，希尔认为，大家最近已经吃得够好了。
没想到乔里今天还杀了鸡，这孩子可真是不会过日子。
希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老奥尔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算啦，这鸡不杀也杀了，乔里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唉，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希尔想了想也是。
中午这顿饭的确很丰盛，一大碗鸡油菇炖鸡，一大碗鸡杂炒豌豆，一大碗的燕麦粥和生菜汤。
这一回，他们都听从了乔里的建议，没有进行分餐。
希尔见大家都夹了一块鸡肉吃，她这才夹了一块小小的，骨多肉少的鸡肉放进嘴里，先把肉给吃了，再细细地嚼碎骨头，十分珍惜地嚼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咽下去，脸上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