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学时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所以招工考试我很轻松地就过了关报名去了模具厂几乎没怎么麻烦我爸。去厂里报到的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大得像树叶。从我家到模具厂需要坐五站车的路程还算近便。下了车我站在厂门口打量着这个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工厂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进到厂里眼前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光景灰秃秃的全是巨型坦克似的车间铁灰色的墙壁上写着“政治挂帅思想领先信用第一质量至上”、“信誉是企业的命脉”的标语间或还能看到“用**思想统帅一切”、“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模糊的字迹。
在一个旧车间改建的会议室里我们这批三十来个新工人听厂长训了一阵话就散了。
随着人流刚走到楼梯口我就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喊:“宽哥这么巧啊你也分到这里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黄着脸的福根冲他笑了笑:“你也来了?”
福根搓着手嘿嘿:“我也来了我也来了差点儿没捞着来呢我考的分数太少了。”
我边往楼下走边说:“我还以为来了就直接下车间呢还得培训真麻烦。”
福根附和道:“谁说的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抬个破铁水培什么训闲得蛋疼了这是。”
刚才厂长宣布了我们这批新工人被分配在了新建的造型车间两个人一组抬铁水往模子里倒是个体力活儿先培训几天然后正式上班工资是学徒工待遇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我想也行啊不管干什么活儿总归是捧上了铁饭碗这样可以让我爸妈放心。工资少点儿没关系我也不想指望这点儿钱生活我想干更大的“买卖”。前几天我跟王东商量好了瞅个机会去抢了洪武的店洪武的店里有个保险柜我们可以逼着里面的人打开然后……我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起因是因为金龙。那些天金龙失踪了他跟我喝过那次酒我就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他见着他以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那天晚上我正在宝宝餐厅跟我哥闲聊我哥瞥一眼门口突然起身摔下手里的烟头进了里屋。
金龙的脑袋在门口一闪我连忙跟了出去。
躲在一棵树后金龙紧着嗓子说:“宽哥我遇到麻烦了。”
我让他别着急慢慢说。
金龙说他惹了洪武的人洪武正到处抓他。
“你知道我惹的是谁吗?”金龙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我把周五抢了抢了他一千块!***真没想到他的钱是洪武的我要是知道杀了我我也不敢……”眼神朦胧地看了我一眼“宽哥我这全是为了你啊。当初我是想帮你弄几个钱让你过得舒坦一些就去找了周五。我知道周五每天早晨都带着钱去洪武的饭店然后找个单间点上一桌子菜坐在里面潇洒。那天我带着枪去了在半道儿上拦住了他……他没有反抗直接把钱包给了我。我去给我爹上了上坟刚想回去我的一个兄弟就找到了我他说钢子带着十多个人去鸿福的饭店抓我现在还在店里等着全拿着家伙。我一听知道这事儿麻烦大啦钢子是洪武的人一定是洪武让他去抓我的。我就没敢回去找了个兄弟家躲起来了。本来我想安排一个兄弟把钱给你送来后来一想这阵子我也不敢‘慌慌’了需要这钱就没给你送……这不钱花完了我就……”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准备点儿钱?”我听得有些麻木这小子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
“不是那意思”金龙将一个烟头捏在手里用力捻捻出一阵烤肉的臭味“我想找一哥。”
“让他压制一下洪武?”
“嗯”金龙偷眼瞥了饭店门口一下“我知道一哥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咒念了。”
“这事儿你不能去跟我哥直接说?”
“我想过了那样不但一哥不会帮我弄不好还得揍我……因为我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知道我哥已经把洪武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正想去“戳”他一下。前几天家冠带着他的那帮小兄弟去洪武的饭店吃过一次饭中间装做起了内讧把店里的桌子掀了盘子砸了好几个。洪武的几个兄弟过来制止被家冠用一只磕掉底的酒瓶子逼了出去。后来钢子带人来了用猎枪顶着家冠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是张毅的人我不打你你滚让张毅亲自来我不卸了他的腿是他养的。家冠没敢“毛愣”招呼人走了。我哥知道这事儿以后踹了家冠好几脚然后又独自蹲到了门口来顺过去亲他的脸他都没有情绪一把将来顺推出去老远。晚上我哥对我说这几天你不要出远门在家照顾好咱爸咱妈我准备弄“挺”了洪武。我说你可千万有点儿把握万一他“挺”不了后面有麻烦。我哥说放心他是个“卖什么果木的”我清楚我知道应该怎么“挺”他你看好家就可以了这个杂碎喜欢折腾家里的人别走远。
可是现在横空出了金龙这事儿我哥哥不一定高兴弄不好真的要揍金龙一顿。
我摸一下金龙的肩膀说:“这样你继续躲着这事儿我去跟我哥说。”
金龙抱了我一把:“宽哥兄弟这条命就托付给你了。”
我让他走:“你回去吧这几天别随便出门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你住在谁家?”
金龙说:“别问了……这样三天以后我再来找你。”
我拦了他一下:“先别急你等一下。”
金龙说声“宽哥是个好哥们儿”老鼠一般钻到了一个黑影里。我进门把事情对我哥说了我哥皱了一阵眉头突然笑了:“好啊很好啊哈哈!我正愁出师无名呢这下子好。”收住笑递给我一根烟“你去找金龙让他把他的那帮兄弟喊到我这里来我给小子们安排任务。”我快步出门喊出金龙把我哥的意思一说金龙撒腿就跑身后仿佛冒着火星。
那天我哥没让我在店里呆他让我回家陪我妈。我妈已经出院了躺在家里偶尔可以下床走两步了。路过小黄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金龙的几个兄弟他们想跟我打招呼我摇了摇手闷头拐进了大厕所。大厕所里新装了灯泡照得里面全是屎颜色。我站着撒了一泡尿一回头瞥见了我画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模样变了头上被人抹了屎下身被人画了一个兔子一样粗的**旁边有几个字是用砖头写的。我提上裤子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了那几个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林宝宝的大**还有大蛋子”。我估计是附近的孩子写的这帮孩子比我小的时候还流氓。
我走出厕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那扇熟悉的窗户一眼灯亮着可是我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走了几步我弯腰拣起一块半头砖返身回了厕所把林宝宝三个字搓去工工整整地写了杨波两个字。
将砖头丢进茅坑我甩着胳膊出来心里忽然就是一阵畅快**什么玩意儿婊子!
我曾经见过杨波一次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天我漫无目地的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欣赏前面一个女孩的小腿那时刻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这么一双玲珑有致的小腿。这是一双美腿它让我的下身一阵膨胀……这个女孩拐了个弯儿从我的身边飘了过去一眨眼就飘出了我的视线。我的心里泛起一种想要赶上去看看她的面目的冲动忽然感觉一阵慵懒有什么意思呢?看了也捞不着白忙活。
我刚要转身往回走那个女孩站住了回头冲我一笑:“张宽?你跟着我干什么?”
杨波!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就那么傻愣在那里像一个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的妖怪。
杨波红了一下脸说:“我替西真哥谢谢你啊家冠再也没去找他。”
我机械地往前挪了两步想要伸手拉她迟疑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
杨波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张宽你是不是经常喝酒?”
我的耳根忽然有些热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前几天我喝多了站在她家的楼下声嘶力竭地唱戏:“临行时我去监牢看彦贵兄弟他伤心的话儿说出来嫂嫂若有怜弟意我死后尸骨朝西靠路埋南来的人们做生意北去的人儿做买卖求人往西京送一信捎给我大哥李秀才哥哥若知我蒙冤死定会把我的冤案翻过来遥望快到了西京城裴秀英我精疲力尽腿难抬……”这戏是我爷爷教我的我爷爷喝多了的时候也这样唱经常把下街的那条流浪狗唱过来在他的眼前斜着眼看他如痴如醉有时候还跟着扭几步踢踏舞。那天我没把狗唱出来倒把杨波的爸爸唱出来了他站着看我唱了一会儿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要好好‘斗须’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我一下子就醒了酒狼狈地回了家。我不知道她爸爸说的“斗须”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瞪着他家的窗户唱戏他家的地位跟我家不一样。
我故意拿了个硬汉的造型微笑着说是啊我经常喝酒。
杨波说:“喝多了遭罪以后少喝点儿。”
我有些感动又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她跳开了:“我要转学了我爸爸给我联系了市里的学校。”
我的心蓦地一阵失落呆呆地望着她那双湖水般纯净的眼睛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我的身边走开的只记得我看不见她了我冲着天空大喊了一声:“**!”
给我妈做好了饭我找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坐到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喝一直喝到了天黑。我爸爸下班回来踢我一脚摇着头进了我妈那间。我默默地跟进去想要对我妈说点儿什么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杨波要转学了。”我爸问:“谁是杨波?”我妈看着我幽长地唉了一声然后把眼光慢慢地移到一旁的窗户上像是要透过窗玻璃看一眼窗外的天空但她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她说他爹天是不是要黑了?屋外的落叶在夜风中鸟一样地叫个不停我爸爸没说话。
半夜金龙在我家后窗喊我我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金龙兴奋地攥我的手:“宽哥一哥好人啊!妥了一哥终于出手了!”
我没仔细问这事儿打个哈哈道:“不用再跟丧家犬一样到处藏了吧?”
金龙说还是需要藏一阵一哥不让我出面让我继续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