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这样在打打闹闹中无聊地过去了又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我二十七岁了。马六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是醉醺醺的先是骂我不讲江湖道义说话不算数一年多了也没个音信然后就扯着嗓子嚷嚷让我赶紧去济南见他他要再跟我战上几个回合这次他不会再让着我了。我跟他打哈哈说我怎么敢去济南跟你战?我怕你把我扔到大明湖里喂金鱼。马六说宗哥想见我宗哥想开一家海鲜酒楼要跟我商量商量海鲜的事儿商量好了就留我住几天大家乐和乐和。
我的车给了蒯斌我听天顺说当天晚上蒯斌就把车改了颜色又在车斗上加了一个绿颜色的棚子跟一只大乌龟差不到哪儿去。蒯斌要跟我算算车钱我说以后再说吧。当时我买车的时候没花多少钱要少了心里不平衡要多了又觉得不够哥们儿意思干脆先那么挂着让他看着办。蒯斌给我送来了一辆微面让我先开着说以后帮我买一辆新轿车。
市场这边又出了点事儿郑奎手下的一个兄弟因为旁边的一个贩子去别的地方上了几车偏口鱼没跟郑奎打招呼就带人把那个人砍了第二天就被派出所抓了。我给了郑奎一些钱让他去办理这事儿然后把他好一顿训斥。我说以后大家都这么办咱们还用不用做生意了?这还是小事儿万一惹在个茬子上人家一调查是咱们的人干的咱哥儿几个离蹲监狱又不远了。郑奎不以为然怏怏地说不使用暴力人家听你的嘛。这话把我噎得够戗是啊不狠起来那帮兔崽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我突然现我的思想出现了偏差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淘汰的一旦沉了永远也别想再浮上来。
那几个兄弟回来以后我召集他们吃了顿饭把自己狠劲臭骂了一顿。我说我对不起大家这阵子对大家关心太少了又让大家跟着遭罪了。然后每人奖励了一个BB机把兄弟们感动得酒都喝不下去了有几个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心里难受我应付了两句就出来了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看那轮酒盅大小的太阳感觉自己轻得就像飘在太阳旁边的那缕云彩。
威海那边的一个鱼贩子不太听话我安排郑奎带着万兵去了告诉他们给他施加点儿压力再不听话的话就卸他一条膀子。郑奎去了窝着一肚子火。郑奎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一直没有消息我怀疑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这几天一直在担心。
王东终于离开市场了他走得很匆忙让我感觉像突然被抽走了一管子血。那天我正坐在库房里跟驴四儿下象棋王东就轻飘飘地进来了拍拍驴四儿的后脑勺让他出去红着脸坐在了驴四儿的位置上。我以为他想跟我下两盘棋重新摆好了棋子。王东迟迟不走子儿我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毕竟他妈刚刚去世哪有心思下棋?我想安慰他两句刚一开口就打住了我不能提老太太的事儿他会更伤心的。王东知道我的意思默默地拿了一个棋子在手里倒着个儿我俩心照不宣。
我现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没问他他经常这样说不定又是喝醉酒磕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下决心脱离当前的生活剁掉了一根手指。
闷了一阵王东突然开口了:“二哥我要走了。”
我以为他心里难受想出门玩几天没在意:“应该啊想去哪里?”
王东依旧低着头:“麻三儿早就出来了这你知道的。他开了个铁艺店做厨具的……想让我去他那里。”
“啊?”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想要离开这里心一沉“为什么?”
“不为什么”王东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想换个环境。”
“你他妈有毛病啊?”我一把掀了棋盘“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说走就走?”
“不是……”王东很不自在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跟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胡乱踢着地下的棋子“哥俩玩儿得好好的说散就散了?”
王东抬起头眼圈红得像兔子:“二哥你别往别处想我走并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王东直直地看着我嗓音在颤抖“我妈这一死我想了很多……我妈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是我把她活活给气死的从小到大我让她操碎了心不是拘留就是劳改刚想跟着我享几天福她竟然死了死得那么突然我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出来。二哥原谅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妈在天上看着我呢她不会让我再过这种让她操心的日子了……”
“你以为你去了麻三儿那里就消停了?你知道麻三儿为什么收留你吗?他这是想要……”
“我知道。可是他那边总归是事儿少一些……再说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是那么铁有些不该办的事情我不办就是了。”
“滚!你***给我滚蛋!”这些话深深地刺激了我合着你是在跟着我受罪?我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
“宽哥别这样”王东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我“我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哪种日子?”我猛地推开了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告诉我哪种日子?”
“别这样……”王东还想来抱我我抬起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王东颓然坐在了沙上声音轻得像烟:“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就算我对不起你。”
我站在门后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棍子在拼命地搅动耳朵也响个不停。
我不能让他走这个地方根本离不开他我身边除了郑奎和王东哪里还有一个贴心人?我不想当孤家寡人。
王东叹了一阵气默默地摘下腰上的BB机轻轻放在桌子上垂下头不说话了。
往日的情景过电影一般磕磕绊绊地穿过我的脑海。我看见少年王东骑在一辆崭新的26自行车上撒开把挥舞双手呼啸而过风将他敞开的黄军装扯向身后猎猎作响。我看见长出两撇胡子的王东手里提着一把滴着鲜血的牛角刀站在我的对面大声喊快跑!我还看见酒醉中的王东摇摇晃晃地打着酒嗝冲我傻笑哥们儿下一个干挺了谁?眼前的王东逐渐模糊模糊成了眼前扭曲上升的烟雾……我把双手抬起来使劲地在脸上搓了两把:“王东别急再好好想想。”
王东不停地在大腿上按着右手的指头咔咔咔咔。
我蹲在他的对面尽量让声音放柔和一些:“在哪里也是活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王东依旧按着手指头咔咔咔咔咔咔。
“好了你走吧”我慢慢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BB机推给了他“跟着三哥好好混。”
“不用了”王东推回了BB机“去了麻三儿那里这东西也就用不着了。”
“用得着”我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挂在腰上“想你了我就呼你。唉……人各有志啊常回来看看。”
王东走了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这是我仅有的几次伤心的哭。王东这些年的脾气变了不少起码有了些城府不会把“砸挺”某某人挂在嘴边了。我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很苦。刚回来的时候我听兰斜眼闪烁其辞地对我说过淑芬曾经跟家冠厮混过一阵。家冠对他的那帮兄弟说当年我曾经对张宽许下过诺言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个下街第一婊子收了当我的压寨夫人现在我实现了诺言算是对得起张宽和王东哥儿俩了。我一直没有把这事儿告诉过王东我怕他受刺激。谁知道有一次王东喝醉了嘴巴啃着桌子角嘿嘿妈的真有意思啊当年我为了这么个婊子差点儿把命搭进去她才是下街的第一臭婊子啊被**被金龙操又被小王八操最后被谁操还不知道呢。我没有劝他随他又哭又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闷坐了一会儿我把驴四儿喊过来跟他对了对帐把王东应该得的那份钱让驴四儿给他送去。
驴四儿刚走我就听见大光在外面嚷嚷:“你他妈是谁呀?张宽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一个瓦块刮铁似的声音高叫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大名鼎鼎的烂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