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沙沙的雨声里悄没声息地驶出饭店门口的小路瞬间拐上了下街的大路。
我捏了天顺的胳膊一下:“上国道。”
天顺一愣:“什么意思?”
我示意他往国道方向拐弯:“听我的现在绝对不能回家去李家洼村。”
“李家洼在哪里?”天顺问着一打方向车拐上了去国道的路。我笑了笑:“郊区大约五十里的路程。驴四儿家在那里住。别怪我太小心蒯斌的性格我知道没有大事儿他是不会那么紧张的估计警察已经开始抓我了。”天顺哦了一声一拍脑门:“对老蒯平时很有‘抻’头。哎驴四儿靠得住吗?”我拍了拍口袋:“有钱什么人也靠得住不光是驴四儿。”
路上的车很少多少有些冷清。天顺把车开得像飞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
我掏出电话本查了一下驴四儿的传呼号码摸出大哥大直接拨了过去。
驴四儿很快就回了电话:“好啊宽哥这么快就想我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你还不行嘛。是这我惹了点儿麻烦想去你那里住几天可以吗?”
驴四儿一下子亮了嗓子:“好啊好啊!太**好了宽哥。我正在家里喝闷酒呢快来!”
“还是老兄弟好啊”我示意天顺将车拐上了一条土路“我已经到了你们村的村口了你还在老房子住吗?”驴四儿兴奋地笑:“不住老房子还能住哪儿?你以前不是来过嘛!赶紧来吧我给你接风。”我沉声道:“别忙活我先跟你见个面。”驴四儿不放心地问:“出的事儿不小吗?”我笑道:“不大不过挺窝囊一个‘鸡’被警察抓了这娘们儿把我咬出来了。”“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驴四儿笑得有些无赖:“这是个喜事儿啊……不罗嗦了宽哥我去村头接你去。”
说话间车就到了村西头我让天顺把车停下点了一根烟笑道:“狼狈啊。”
天顺甩了一下脑袋:“别这么说。不过我挺佩服你的脑子基本没乱。”
我没趣地推了他一把:“乱了敌人不能乱了自己**说的。”
天顺陪我笑了两声正色道:“你走了家里有什么需要安排的?我帮你办。”
我想了想一笑:“有事儿我跟王东联系好了你赶紧回蝴蝶那里吧我们这边乱。”
给王东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我关了机我暂时不想安排什么怕头脑不清醒乱了方寸。
雨彻底停了月亮在一瞬间冒了出来月光下驴四儿uFo似的一溜小跑地过来了:“宽哥是你吗?”
我按一下天顺的肩膀:“你可以走了”一蹁腿跳下了车“是我。哈你来得挺及时嘛。”
驴四儿不看我歪着头往车上踅摸:“那是谁?顺子哥是吧?”
天顺按了两下喇叭边掉头边说:“四儿我先回去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呢好好伺候着你宽哥过几天我过来接他回去。”驴四儿抓着车门把手不让走:“别走啊顺子哥从监狱出来你就没来我家看看快下来快下来炒好菜了都……”驴四儿还要罗嗦天顺的车已经驶上了大路。我微微定了一下神反手拍拍驴四儿的脸笑道:“还生我的气吗?”驴四儿躲开我不满地嘟囔道:“你打了我……算了我该打那么多钱呢。”我推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不生我的气就好。赶紧安排饭我饿了。”说完这话肚子忽然咕噜起来打雷似的这才想起来自己几乎一天没正经吃饭了。
驴四儿说的不假他的家里没有人我故意问:“大姨大叔和兄弟姐妹呢?”驴四儿叹了一口气:“全死光了。”顺手把我推到热乎乎的炕上一别脑袋“哎刚才在电话里你说的是真事儿吗?你不是那号人啊。”我抓起窗台上的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口:“谁说我不是那号人?我是个太监?”驴四儿盯着我的眼睛看:“不对宽哥你肯定是惹了不小的麻烦。别骗我以前我在劳改队装‘怪逼’可兄弟其实一点儿不傻。说吧宽哥你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我胡乱一笑:“别跟我装了我能干什么大事儿?现在还有我值得干的大事儿吗?喝你的酒吧喝完了我要睡觉。这几天累得够戗……”
“你还是不拿驴四儿当自己的兄弟对待。”驴四儿拉长脸不满地偎到了炕上。
“别这么想”我抓起一条鸡腿大口地啃故意让话说得不连贯“有些事情不好那什么啊。”
“知道了”驴四儿变化得很快“那我就不打听了……你准备在我这儿住多长时间?”
“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吧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年两年。”我笑着摸出那包钱来顺手抽了一沓拍在他的大腿上“拿着用完了再跟我要。”驴四儿胡乱推挡几下怏怏地将钱揣进了怀里喝一口酒脸上的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像到了大修期的电视屏幕那样没了颜色:“宽哥我欠你的太多了这钱我本不应该拿的……别笑话我啊驴四儿日子过得太他娘的难了……我知道你以后不会要我了。以后我想当个无赖就在自己的村里混。”
我忽然有些伤感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暂时先这样吧。来干一杯我跟你谈谈以后的事儿。”
驴四儿不喝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宽哥你先告诉我这次你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把酒喝了轻轻摇了摇头:“你呀不是刚才跟你说了嘛……没事儿。”
“你会为了个女人出来躲事儿?”驴四儿不屑地晃了一下脑袋眼皮又是一阵乱翻。
“怎么不能?”我的脑子忽然有了主意“真的你知道我对象杨波在吴胖子那里干过吗?”
“你打了吴胖子?好嘛难道他们两个还真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
“你多心了”我淡然一笑故作忏悔地叹了一口气“打错了啊在这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样。”
“这也没错!感觉心里不舒坦就直接‘砸货’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横了他一眼:“我不愿意干那些没脑子的事情干错了就应该马上改正。这次我把吴胖子打得挺厉害这小子把我告了。”驴四儿挺了挺身子:“所以你就找我来了?你们这些混黑道的一个样儿一遇到事情……我没别的意思我理解你的难处。直接说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有些感动尽管这小子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分明看见了一颗尚未冷却的心。我把手横过炕桌摸着他的胳膊话说得有点儿肉麻:“亲兄弟能在这个时候听到你这句话我很感动。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我的大哥大响了。低头一看号码是王东的我迟疑了一下这个电话该不该接呢?按说这么短的时间不应该出什么问题这个电话应该就是王东打给我的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把电话递给驴四儿说:“问问他是谁?如果是王东你把电话给我。”驴四儿接过电话一把按开了接听键:“哪位?”王东的声音很压抑:“张宽在吗?”
我冲驴四儿摆了摆手驴四儿说:“他走了。”我一把抢过手机贴近了耳朵王东在那边忿忿地嘟囔:“这是玩得什么‘鸡翘脚’?怎么说走就走了?四儿他走了怎么不带着手机?”我放心了王东的身边没有别人沉声道:“王东是我。别吵吵我是故意的。说什么事儿?”王东好象是躺在床上说话声音平静得很:“顺子来过我都知道了……问题看来不大。警察来问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就问你的大哥大号码是多少我说你原来的号码换了……”稍顷压低声音说“刚才大光回来说路口全是警察估计是在抓你。”我说:“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有什么事情就跟驴四儿联系”我说了驴四儿的传呼号码嘱咐道“万一事情大了也许会牵扯到你你必须先离开找个地方再跟我联系。”
说这些话的时候驴四儿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挂了电话冲他一笑:“害怕了?”
驴四儿的脸色又开始放幻灯片似的变幻色彩:“没什么……宽哥你还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这个混蛋很精明嘛我笑道:“我做事儿比较谨慎这是在跟王东拿紧张呢别怕。”
“我怕什么?”驴四儿悻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没拿我当真正的兄弟对待……可也是我是坐过牢的人我明白有些事情我不应该知道可是你多少也应该给我个定心丸吃吧?”我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装钱的口袋:“这不是定心丸?如果这个还不定心我再给你加点儿别的料。”驴四儿往后躲了躲讪笑道:“人穷志短啊……好吧我不问了将来出了事儿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我边给他点烟边说:“你是不是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比如你曾经窝藏过一个杀人犯后来这个杀人犯被抓了他把你给咬出来了警察要定你个窝藏犯……”驴四儿把手摇得像风扇:“胡说胡说我从来不干那样的事情我遵纪守法我老实人一个。”我顿了一下正色道:“四儿实话告诉你吧我做了点儿不好说出口的事情但是你放心这事儿塌不下天来我正在跟管用的朋友处理这事儿很快我就从你这里走了你千万别有别的想法。”
驴四儿把烟抽得像开火车屋子里一会儿就充满了烟雾他大声咳嗽着:“娘哎娘哎我想起了在劳改队王川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咳咳……就是伍子胥过昭关的故事。伍子胥遇到麻烦了去找他兄弟东皋公还是什么的后来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和胡子……咳咳最后好象是东皋公找了他的一个朋友两个人换了衣服……反正现在我就好比是那个东皋公我驴四儿仗义一把随他坐牢杀头我认命了!”一把抓住了我拿烟的手烫得直甩手“宽哥你说现在我能做点儿什么?”
我把大哥大拿出来把玩着笑道:“先给我买个新卡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驴四儿下炕刚穿好鞋又脱下来了:“我也糊涂了这里不是城市这么晚了我去哪儿买卡去?”
我笑了笑:“刚才我是在化验你呢……得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屋里的灯光很暗那些摆设影影绰绰的我一下子糊涂起来一时想不起我怎么会来了这里怎么会丢下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的儿子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茫然地点了一根烟我忽然坐不住了身体轻得想要飞。我困兽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猛地抓起放在炕头的大哥大几乎没怎么想就拨通了老虎的电话响了没几下老虎就接了:“喂宽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