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和尚与无心师徒搭伙在豆腐坊,桑晴晴就疑心家里进了一窝老鼠。()证据便是厨房里转眼就少转眼再少的菜,且随着老鼠的不断繁殖,偷吃得越来越多。她去药铺抓了一小撮砒霜,下在糕点里摆在墙角,结果一只老鼠也没药死,闹得倒愈发凶了。时常半夜三更的,厨房里锅碗瓢盆响动。今日偏巧在家,撞了个正着,哪是什么大老鼠,分明是饿得像老鼠的无心。
桑晴晴把碟子在无心面前晃着:“如何,你依不依?”
古小红闻听桑晴晴的话声,也进了厨房:“慢着,你也不试试他的本事,别拖去顶不了缸,反坏了事。”
这话倒把无心激了起来,小胸脯一挺:“能有什么事情比天天练武还吃不饱更严重?放心交给我。”说罢抢过碟子兀自吃起来。
翌日,两个女孩提心吊胆地随着灰马雪虎跑出镇子挑水,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里,多了个短发披肩扎成一把的小男孩。比起刚来时的面黄肌肉,他可白胖了不少。
狭窄的乡间小道,只容一部马车通行,路边开满了曲丽燕的嘴唇那样红的野杜鹃花,往日里,女孩们都会停下来摘一点,浸在水里,图的是好玩好看。今日全没了心思,只是一路小心张望。
按照两个女孩子的心思,做过大官的关老头得知曾孙子被人欺负了,必不能善罢甘休,定会来寻她们的晦气。因此今日这条通往郊野甜水井的路,可谓步步惊心,谁也料不到跑到什么时候路边桑林里会跳出几名身穿青衣的家丁下人来。她们一面跑一面不放心地往身后踅摸,这小无心的体格虽结实,棍棒耍的也好,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能抵得了几个成年男子的拳脚?不知道逃跑的时候,他能否跟得上她们呢!
出得镇外,一路无事。风雨来临之前的天,也是平静的。两个女孩子心下扭得越来越紧。桑晴晴终于绷不住心中的慌乱,向天喊了一嗓子:“别躲躲藏藏地吓人,姑奶奶在这里呢!”
万事莫喊破,喊破就糟糕。桑晴晴一喊,桑林里真走出个人来,平平静静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昨日挨了鞭子的青衣少年。他走出来时,小心地跨过了野杜鹃丛,未踩损一丝一毫。手中还是那把折扇,马头离他还有三丈远,便镇定地向她们作了个揖:“两位姑娘请留步……”
雪虎在少年的跟前停了脚步,三个孩子也不能再往前跑了。两个女孩子立时不安地东张西望起来。
“两位姑娘在找什么?今日在此的只有在下一人。”少年用折扇朝自己胸口一点点:“小生姓关,名蒙,自仲言。”这下可好,礼节周到,也没用他那骇人的曾祖父的名头来压人。谁能看出少年的镇定实在是佯装的呢?昨日,关老爷子见到他一身狼狈地被搀回来,立时大发雷霆,刚要着人去报官,一转念,又耐住了。一来初到此地,当事事低调,不好被人说是“以权势欺人”;二来小孩子相斗,关蒙只破了衣服,背上也没伤没血的,不好立案。老爷子问明了缘由,气哼哼地训斥关蒙道:“像个关家的男子,自己丢的脸子,自己去找回来。”因此,关蒙今日在此堵路,实出无奈。谁让他人小心大,胸中已颇有清谈气概了。
“来寻仇的吧?算你小子够英雄,没喊什么不相干的人……少白活了,咱们早点动手,我还等着早点回去吃饭呢。”无心腆着小胸脯打后面上来,稚气的脸上硬做出凶狠的样子来,边说边已开始掳胳膊挽袖子。
关蒙只见一个比两个女孩更小的男孩走到跟前,虎头虎脑煞是可爱,没料到一开口就是要打要杀,顿时忍俊不禁。但见他神色严厉,不似玩笑,便又是一揖:“这位小兄弟……”
无心小手一挥,张口便打断了关蒙的话:“少套近乎,谁是你兄弟,别以为叫的亲热了小爷就会留手。”
关蒙顿感浑身无力,张口结舌。这才是秀才遇到兵哪,人家压根就不跟他讲理。“小兄弟……小……你,你别过来。”他眼见着无心步步逼近,卷起的袖口裸露的结实小臂与他的年岁极不相衬。关小书生绝望无比,只觉得浑身冷飕飕地穿风,再也酸不起来。双眼一闭,一挺胸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义凛然地憋出一声大吼,“你们打人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