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尔来求药的村民以外,青玉坛的生活几乎是平淡如水的。不过最近几日却显示十分热闹,而热闹的源头,就是她本人这个难得的八卦。因为厉依这个名字,她几乎一天到晚都能听到有人在猜测她跟掌门的关系。
比较靠谱的,有救死扶伤帮助孤儿和悲天悯人收养孤女这种看起来差不多的版本。不靠谱的那就多了去了,什么私生女母亲去世千里寻父,妖怪化人被感化向善,恋童癖掌门捡回幼女玩养成游戏,等等。
她出于谨慎,以及想要对厉初篁有用的心态,挑了其中几个自我感觉不是好话的跟厉初篁说了。对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脸上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只是第二天,那个说他是恋童癖的弟子的心声变成了“掌门真是太伟大了,一心想着门下弟子,为求大道不惜牺牲自己,我们要为掌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依,以后这种小事不必说与我听。”
他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家,还说要教导她学琴,习惯了等价交换的厉依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会觉得别扭。
她的能力并不能随时随地知道附近人的所有信息,她的被动感应只是能“听到”大家正在想的事。如果想要知道更深层的事情,比如以前做了什么,那个人的喜好或者习惯,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读取对方记忆的。后者是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所以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乱去探究他人**的。
“若是无关生死,便都不是大事,大可不必在意。” 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却没有传达出任何讯息。“听说你最近总在下层,看来比起夜晚,你更喜欢白日些。”
青玉坛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永为白昼,上层永为黑夜,意指分阴分阳,化生万物。厉依第一次去到下层时,被迎面而来的日光晃花了眼。这是阳光,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阳光,有着温暖的感觉。
她直愣愣地看向太阳,不多时便被刺激地泪流满面,还是厉初篁站到她面前挡住日光,才让她不至于因为太刺眼而伤到眼睛。
也不是有多喜欢晒太阳,只是偶尔发着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下层了,大概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向往光明的吧?
“这两日我好好检查了下你的身体,你不能言语并非缺失了什么,而是经络堵塞。从明日起我会为你治疗,不出半月,即可重新发声。”
来青玉坛已经三天了,她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结疤。虽然大部分时间厉依都待在房间里,偶尔会游荡去下层,但也见到了不少青玉坛的弟子。他们总跟她保持着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这是她最希望的相处方式。
也不知道厉初篁跟门下弟子们都怎么说的,他们似乎都以为厉依生病不能说话,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但是厉初篁不这么认为,他希望厉依学会与其他人交往,有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没有自我的活着并不是真的活着。
“恩,等你恢复好了,我便开始教你读写。”塞姆利亚大陆的语言体系跟这里并不相同,厉依虽然能解析语言,但那是意识层面的直接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能说能写。
来到这里这段日子,她已经十分明白,这里并不是塞姆利亚大陆上的任何地方。这里没有教团,没有克洛斯贝尔,没有空之女神,应该是教团记载的所谓异空间吧。这里的风俗、习惯、语言、文化都跟塞姆利亚大陆完全不同,但是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于外界她一无所知,到哪里都是一样。
而厉初篁,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家人。在梦境中,她无意间窥探到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的记忆太过庞大,虽然只是看到一点边边角角,但仍然有许多以她的知识储备无法理解的事。
灵魂是什么,渡魂为什么可以换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他却还是他?这些都想不明白,所以她一直觉得,这个所谓的秘密,她知道与不知道并没有什么不同。
半个月后,经过了各种奇怪味道的丹药和药浴的洗礼,再次号脉之后,厉初篁终于点头表示,厉依的嗓子已经完全康复,可以试着发音看看了。
在他鼓励的笑容下,厉依摸着自己的喉咙,张开了嘴。“啊,啊……”
似乎真的可以发声了,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还蛮新奇的。
厉初篁递了一张纸过来,墨迹未干,上面写着两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厉依,念念看。”
“呢,嘞,哩,厉,厉……呀,呀……依……”她慢慢开口,听着自己的声音,自发调整舌头的位置,慢慢找到发音的方式。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鼓励的笑容,完全没有指导的意思。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厉依似是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发音方式,可以清晰地念出来了。
又是一张纸,上面写了三个字,第一个字跟自己的一样。
“对,厉初篁。”他做了一遍示范,便闭口等待她的回应。
这一次,她用的时间比较久,因为分不清“初”和“粗”,也分不清“篁”和“环”。她努力的过程中偶尔看见对方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似乎比刚开始更开心了。
“厉……初……篁……”因为过于纠结发音问题,所以第一次念对带着种微妙的咬牙切齿感。
“厉初篁。”
“恩。”
“厉初篁。”
“恩,我在。”他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对于她的聪慧一脸欣慰。
“厉初篁。”
“好玩吗?”
这种唤别人名字,对方一直应着的感觉还不坏,她竟然有点上瘾的倾向。
对于六岁大的孩子偶尔的任性,他的耐心显然充足,并未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而产生不悦的情绪。他拿过书桌上的小号毛笔,塞进了厉依的右手中。
“接下来,我们来学着写这四个字。”
见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制止她胡乱叫他名字的行为,显然这种行为是被许可的。接下来的习字时间里,本着复习的原则,厉依总是时不时地唤他的名字,也总能得到他的回应。
她从未接受过教育,所以并不知晓目前的教学进度有什么问题。当七天之后,她已经能正常与人对话交流,并能完整地默写下整篇三字经时,她还在为自己的字丑得不忍直视而感到丢脸。特别是在跟可以堪称书法大家的厉初篁相对比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更甚。
“小依,我要下山一段时日,大概有半月不在青玉坛,你若是无事可做,便自行去藏书阁读书吧。”在厉依差不多识字之后,厉初篁便留下她一人下山巡诊了。“藏书阁钥匙在桔梗那里,你可以去找她借。有不懂的,也可直接问她,不必拘束。”
桔梗是丹芷长老的首徒,平日里多是待在丹阁炼药,在厉依治疗嗓子的那段时日,经常需要她来准备药浴,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