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延龄聚精会神的看着图纸,想着改进的方法的时候,椅子上躺着的陈式一醒了。他打了个阿欠一骨碌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裘氅也滑落下来。他睡眼惺忪的左顾右盼,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迷茫之色。 “陈百户,你醒啦?”张延龄站起身来笑道。 陈式一眯着眼看去,看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长窗下的阳光里。刺目的阳光一时间让他眼睛难以适应,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来人,给陈百户上茶。宿醉之人,必是口干舌燥。喝点茶便清醒了。”张延龄大声道。 陈式一问道:“你是?” 赵元成道:“新任镇抚司张侯爷。” “啊?”陈式一惊愕之下站起身来,大声对张延龄道:“你便是新任镇抚大人?” 张延龄缓步走近,呵呵笑着拱手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陈式一陈百户了,有礼了。” 陈式一连忙还礼道:“哎呀,怎么没人叫醒我?这可失礼了。镇抚大人特地来见卑职的?” 端了茶进来的杂役叫道:“陈百户,这里本就是镇抚大人的公房,你跑进来坐在镇抚大人的椅子上呼呼大睡,镇抚大人特地让你多睡一会,让我们不要叫醒你的。” “啊?”陈式一又是惊愕,又是尴尬。苦笑道:“我还当这是张千户的公房,我这才离开几日,他们连公房都换了。该死,该死。卑职把镇抚大人的公房弄的乱七八糟了。我来整理整理。” “那倒不用了,陈百户先喝口茶咱们再说话。这卷宗我自己收拾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张延龄伸手整理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卷宗,微笑说道。 陈式一站着发愣。杂役低声道:“陈百户,去洗把脸整理整理吧。您这满身酒气,眼屎都要掉出来了,身上脏兮兮的,多失礼。” “对对对,我去洗漱一下,一会再来见镇抚大人。”陈式一忙道。 张延龄笑道:“陈百户自便。” 陈式一拱了拱手,快步出门而去。张延龄整理了卷宗,擦了椅子这才坐下喝茶。一杯茶还没喝完,陈式一一阵风般的从外边冲了进来,脸上水渍尚未擦干,身上衣服虽然整理了,但依旧是乱糟糟的,酒气熏人。 “卑职陈式一参见镇抚大人。适才失礼之处,还请镇抚大人原谅。”陈式一单膝跪地行礼。 张延龄忙笑道:“陈百户不用多礼,坐下喝茶。” 陈式一这才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张延龄将茶盅推到他面前,陈式一确实渴了,咕咚咚几口将茶水喝个干净。满意的叹了口气。 张延龄笑道:“陈百户的私事办完啦?” 陈式一拱手道:“办完了,出了点小事情,需要卑职去处置。所以告假回乡处置。” 张延龄点头道:“那就好。本人上任几日,衙门里的人也见得差不多了,就是没见到你陈百户。今日你回来了,人都见齐了。特别你还是我的亲卫百户,很多事还需要同你商议呢。” 陈式一沉声道:“大人尽管吩咐。” 张延龄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先不忙谈正事。陈百户是昨晚回来的?” “是,昨晚回的衙门,到了这里已经是凌晨了,也没地方去,便进了这公房里睡一觉。没想到这是镇抚大人的公房。失礼的很。”陈式一道。 张延龄笑道:“我来时公房门窗都是关着的,外边的杂役都没听到动静,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式一笑道:“大人,进这样的屋子倒也不难。倒也不必从门窗出入。所以,是从梁上进来的。” 陈式一往头顶上一指,张延龄仰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异样。屋瓦完好,又无屋顶夹层,也不知道陈式一说的进来的方式是哪种。 “厉害,原来陈百户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了不起。”张延龄笑道。 陈式一忙道:“卑职可没有歹意,完全是不想惊扰其他兄弟。我本以为这是张千户的公房,这里原本有张床的。张千户有时会留宿于此。我怕他不给我开门,便溜进来让他无可奈何。仅此而已。” 张延龄笑道:“听上去,陈百户和张千户的关系很好,都能睡一张床了。” 陈式一咂嘴道:“不瞒大人说。卑职人缘不好,这衙门里卑职的朋友也不多,不过张千户绝对是一个。” 张延龄笑道:“为何陈百户说自己人缘不好?” 陈式一道:“卑职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看不顺眼便喜欢说话,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人缘不好。” 张延龄笑道:“我看过你的卷宗履历,你原来是第三千户所千户之职,和人打了一架,降了职,成了百户。那是怎么回事?” 陈式一尴尬道:“大人何必揭我的短。” 张延龄呵呵笑道:“这算什么揭短?打架岂不是很正常?我去年便和成国公府小公爷朱麟打了一架,差点被他给打死。有什么稀奇?” 陈式一怔怔发愣,忽然道:“哎呦,镇抚大人便是……建昌候张延龄?” 张延龄道:“怎么?才知道是我?” 陈式一哈哈笑道:“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大人说和成国公府小公爷打架的事才想起来。那次事情咱们衙门里可都是知道的。” 张延龄呵呵而笑,心想:你们是锦衣卫,岂能不知道我和朱麟殴斗的事情。你们的狗鼻子可灵的很。 “是啊,那便是我和朱麟起了冲突。失足摔落翠屏楼,差点没命。这件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发怒殴斗也事常理。”张延龄笑道。 陈式一点头道:“大人说的倒是在理。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听了心里不痛快罢了。我打的人是咱们衙门里的人。被他听到了,又要蹦起来了。” 张延龄道:“哦?你是和本衙之人起了争执?” 陈式一道:“也不瞒着大人,我打的是沈千户。所以才被降职。” 张延龄愣了楞,咂嘴道:“原来你是跟沈良沈千户起了冲突。那是为了什么?” 陈式一道:“我这个人脾气爽直,看不得有人狗仗人势在我面前摆谱,更看不得他欺负衙门中的兄弟。背后耍阴招害人。我不揍他揍谁?罢了,不说这些事了,免得别人以为我在大人面前告状。大人会以为我是个婆妈嘴,喜欢背后议论人。” 张延龄点头笑道:“我倒是看出来陈百户是个爽直人。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不过同僚之间,还是团结一致,相互扶持的好,尽量减少矛盾的好。你说是不是?” 陈式一撇撇嘴道:“人跟畜生怎么团结?我可不跟他多啰嗦。不惹我便罢,若惹了我,还打。大不了百户也不干便是。” 张延龄微笑看着陈式一激愤的样子,心想:果然这衙门里不是铁板一块。陈式一是个脾气爽直之人,这种人也许反而好相处。看来他跟沈良之间不对付,跟张隐倒是关系不错。沈良和张隐又似乎关系很好。这么一来,这个张隐倒是左右逢源,这让张延龄更感兴趣了。 这小小南镇抚司衙门里的事情,还真是有些复杂,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