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巨大危险设在城墙上方的守军的观察士兵发出了警告,尖利的竹哨声响彻城墙上下。张隐率五百名守军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墙,面对已经距离城墙三四十步的鞑子兵马射出了一轮箭雨。 鸟铳在城头轰鸣,弓箭在空中啸。鞑子攻城士兵人仰马翻,顷刻间死伤上百。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攻到城下的脚步。 不到盏茶时间,鞑子士兵便涌到北城城墙下方。冒着城头滚滚的落石,上百架云梯竖了起来,其中数十架是长度超过四丈的长梯,直接便可搭在城墙之上。其余的云梯人字梯也纷纷搭在城墙外侧,鞑子士兵们登上梯子,开始挥舞钩索和钩杆,用他们最独特和最为熟悉的方式开始了攻击。 城上城下的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张隐在战前便预料到了敌人会以拼死进攻的方式猛攻城墙。为此张隐制定了诸多应对方案。 比如制作了巨型长木叉用来对付云梯攻城的敌军。七八人为一组,持长木叉将云梯推离掀翻,将云梯上的鞑子一起掀翻坠落。 事前以铁链捆住青石制作的巨石摆放在城垛内侧,虽受损伤,尚有数十根可用。此刻合力推下,巨石如钟摆一般横扫城墙外侧,清理城墙外侧攀附的鞑子士兵。被这些巨大青石扫到的鞑子兵非死即伤。来回摆动之际,鞑子士兵如蚂蚁般纷纷掉落。 还有便是制作了长杆勾镰,专门用来切割鞑子抛上来的钩索和钩杆的绳索和木杆。一旦割断绳索和长杆,对方的钩索和长杆便失去了作用。 再有便是以张隐亲自率领的肉搏清理小队。五十人的小队专门对付城头攀爬上来的鞑子,及时进行清理。这五十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身有武技的精锐。配备锋利的绣春刀和质量上乘的盔甲,形成装备和武技上的优势,可有效迅速的清理登城的鞑子兵马。 在这种情形下,北城攻城的鞑子兵马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冲到了城墙下展开了蜂拥攻城,甚至给人的感觉是很快就要全面攻破城墙的时候,却就是硬生生的被堵在最后一步上。 城头上数处被突破,上百鞑子士兵冲上城墙,但却很快被清理干净。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喷洒着血雨被扔下城墙,摔落在攻城的人群之中。 一架架云梯被顽强守军推到,云梯上的鞑子士兵大叫着随着梯子摔落。一群群贴着城墙攀爬在人字梯和短云梯上的鞑子被城墙上端丢下的青石钟摆清空。被砸中的鞑子士兵筋断骨折,飞跌出数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 城头上大量的石块雨点般的砸落下来,那些投石车投掷上去的石块此刻反倒成为守军的守城武器。被守军用盾牌推着一堆堆的倾覆而下。碎裂的石块虽然对鞑子士兵们造成不了巨大的伤害,但是那些混杂在其中的碎石尘土却在城下弥漫,将攻城兵马笼罩在其中,让他们在尘烟中目不视物,让他们剧烈的咳嗽,甚至不能呼吸。 而更让鞑子士兵们胆寒的则是守军的凶悍。这一点在冲上城头的鞑子士兵们的感受中最为强烈。守城明军似乎根本不在乎生死,他们哪怕身受重伤,也会大声呼喝着疯狂砍杀。浑身浴血的守军哪怕被砍断胳膊大腿,胸腹洞开,也要冲上来抱住一名守军一起摔落城下。 那些被钩索勾中之后的明军,会用长刀自断肢体摆脱控制,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继续战斗。此情此景,让鞑子士兵们极为震撼。 鞑靼人自诩以凶狠勇武著称,他们纵横大漠苦寒之地,意志坚定,能忍受极大的身体上的创伤和心理上的折磨。所以在对阵明军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之中,鞑靼人永远保持着心理上的优势,认为明军无非是仗着坚固的城防才能阻挡鞑靼人的进攻。否则他们何必耗费大量钱财人力在边镇修建坚固的长城,那便是懦弱和胆怯的象征,他们鞑靼人便根本无需建造任何的坚固城防。 但是今天,独石城头的这些明军守军却让他们的观感完全颠覆。这些人的凶悍超出了他们的固有印象和接触的所有明朝兵马。 血腥的战斗持续着,胶着着,鲜血和死亡笼罩着暮色中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到处是临死前的惨叫声,兵刃的交击声,火器的轰鸣声,咒骂声,喊杀声…… 巴图蒙克站在战场后方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肌肉抽搐的抖动着。他既惊愕,同时又很愤怒。本以为战斗会很快结束。然而,历经半个时辰的胶着,自己的兵马却还没能攻破北城,这是不可想象的。他不知道为何明军的守军会有如此的战斗力,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大汗,南边阿思巴思大统领他们干什么吃的?直到现在也没攻破南城。明军北城布置了守城主力,我们吸引了这么多的明军主力,他那边应该很轻松的攻破城池了才是,真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一名千夫长的话提醒了巴图蒙克。巴图蒙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阿思巴思莫非是在出工不出力?怕死伤太多他手下的兵马,所以根本没有全力攻城?否则怎会是这种情形? 于是他立刻沉声喝道:“传令阿思巴思,命他全力攻城,半个时辰内必须攻破南城。否则,以延误军令论处。” …… 南城外,阿思巴思的兵马也早已发动了全面的猛攻。虽然一开始,阿思巴思在城楼西侧的进攻似乎并没有出全力。但是城楼东侧的进攻受阻之后,千夫长达哈尔怒气冲冲的赶往城楼西侧战场,对阿思巴思发出了指责。 “大统领,东侧城墙战况激烈,我方兵马死伤惨重。然而西侧的进攻却如此拖沓,这样一来,如何破城?大统领若不下令猛攻,卑职便要将这种情形禀报给大汗知晓了。大统领倘若不希望本人向大汗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便请下令全力进攻。” 阿思巴思听了这话脸色愠怒。千夫长达哈尔是朵颜部第三部落的首领,正是巴图蒙克安插在自己手下的耳目。此人多次向巴图蒙克通风报信,提供情报,是阿思巴思早就想除掉的人。此刻他跑来责怪西侧进攻不力,其实便是在怀疑自己了。 “达哈尔,你这是什么话?你怎敢对我阿爸如此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了?你自负责攻东侧城墙,怎管到西侧的进攻?你若有本事,攻下城墙便是。自己没本事却来抱怨?拿大汗吓唬人么?”阿思巴思的儿子吉达怒斥道。 达哈尔冷笑一声道:“吉达侄儿,我和你阿爸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么?你这才叫没有规矩。我也不跟你们争。倘若你们再不全力进攻,这件事我必向大汗禀报。还有,吉达侄儿,你被明军抓到了城里却又毫发无损的放了出来,这里边怕是有什么猫腻吧。明人为何放你回来?难不成是你们向明人承诺了什么?把大汗和咱们其他人蒙在鼓里么?这件事,我也要跟大汗说说,看看大汗怎么说。” 吉达怒骂道:“达哈尔你这狗东西,当真放肆的很。你敢血口喷人?” 达哈尔只是冷笑。阿思巴思沉声道:“吉达,不得放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达哈尔叔叔疑心重,让他说去便是了。大汗明察秋毫,自不会冤枉别人。达哈尔,我奉劝你一句,做人不可得意忘形,也不可忘本。记住你是朵颜部落的人,你的根在朵颜部落,人若忘了根本,就像草木没了根,是要腐烂枯死的。” 达哈尔冷笑道:“大统领,我可不是你的儿子,用不着听你说的这些话。现在是在攻城作战,我只要你下令猛攻,我的手下兵马正在送命,我可不希望你袖手旁观。” 达哈尔拂袖离去,吉达骂道:“阿爸,这个狗东西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仗着大汗的势,迟早要骑在阿爸的脖子上拉屎拉尿。” 阿思巴思皱眉道:“莫说了,全力攻城吧。被这条狗咬了可不好。我估摸着,一会大汗也会传令来责问了。” 吉达道:“他有本事,北城怎么攻不破?倒有脸来责问我们么?” “吉达,莫要多说半句。传令猛攻。”阿思巴思喝道。 在巴图蒙克的命令到达之时,南城的战斗也早已达到了白热化。一旦发动全力攻城,南城的局面便立刻危急了起来。虽然守军异常英勇,但是毕竟兵力有限,且其中数百人都是伤兵和临时拼凑的百姓。加之战线过长,顾此失彼。 双方在城墙上下的战斗异常激烈,连续抢夺了城墙数次之后。终于在初更时分,进攻城楼东侧城墙的达哈尔部兵马成功攻占东南角城墙并且站稳了脚跟。 城墙守军随即发动了数次反扑,但是却都已失败告终之后,张延龄知道,城池的告破已经不可避免。这其实也是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