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稍安勿躁。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咱家要做一番事情,你觉得咱家不该?”刘瑾沉声道。 “刘公公,这件事当然不妥。这种事可碰不得。整顿屯田,那该要得罪多少人?刘公公想要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么?公公就算想做事,也切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朝野局面并不稳定,外廷余烬未灭,虎视眈眈。这种时候得罪一大片,公公难道不觉得很危险么?”张彩大声道。 刘瑾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张彩道:“下官想知道,到底是谁给公公出的这个主意?下官若是没猜错的话,定是焦芳吧?刘公公,下官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焦芳这个人有异心,不可信啊。你怎么能听信他的话?焦芳这是把公公往火坑里推啊。公公为何不跟我商量商量呢?” 刘瑾终于忍不住了。 “张大人,咱家知道你心中对我不满因为没能让你当上吏部尚书的事情,你心里不高兴,所以心中恼火。最近咱家的们你也不登了,对焦大人也是一肚子的不满。咱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情形你也看到了,咱家也并非没有尽力,只是被那帮勋贵背刺了一手罢了。你就算不开心,也不能迁怒于咱们吧?咱家倒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可咱家又怕你张大人不赏脸,岂不是尴尬?” 张彩一愣,叫道:“公公,下官可没有不高兴。而且这是两码事,风马牛不相及。下官说的是眼下这件事不妥,可绝非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在里边。” 刘瑾沉声道:“有何不妥?咱家倒是觉得妥当的很。眼下咱家缺的便是真正的功绩,否则何至于被那帮人牵制?还不是因为皇上对咱家的能力还有疑虑?一旦咱家做成了这件大事,皇上对我将会完全的放心和信任。到那时,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还能反对?我要做任何事,皇上都会给我撑腰。到时候别说让你当吏部尚书了,让你进内阁也无人反对。张大人,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张彩皱眉道:“公公的意思我明白。公公无非是想要做一番事情证明自己。让那帮宵小之辈不敢小觑公公。可是……想要建功立业,也得看做什么事情。这件事吃力不讨好,公公岂不是自找麻烦?万一搞砸了,公公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影响可就大了。” 刘瑾冷声道:“张大人,你是何意?你觉得咱家是自不量力?事情还没做,你便说要搞砸了,你是成心给咱家添堵是么?你是不是也看不起咱家?” 张彩愕然道:“公公,下官岂有此意?下官跟公公交往最早,当初公公还在东宫,下官便对公公敬重有加。公公怎可误会下官?” 刘瑾叹了口气道:“张大人,咱家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你也看到了,外廷想要置咱家于死地,那帮人天天在外边诋毁咱家,说咱家蛊惑皇上,诱惑皇上,说咱家是祸国殃民之徒。咱家天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恐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在宫里,要让皇上满意。在外边,还要防备这些小人的攻讦。你想想,咱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张彩轻声道:“刘公公的不容易,下官感动身受。” 刘瑾摇头道:“你无法感同身受,你不知道这种煎熬。想我刘瑾,忠心耿耿的做事,以前也没得罪什么人,突然便招致那么多的攻讦,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那是为何?还不是我刘瑾碍了他们的眼,挡了他们的路么?并非咱家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们认为咱家错了,便要让咱家完蛋。咱家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行事没有什么对错,要看你心够不够狠,手段够不够硬,手里的权力够不够大。这些才是对错的标准。” 张彩怔怔的看着刘瑾,看着刘瑾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中想道:“他这话有些走火入魔,但说的其实是对的。” “我刘瑾既然到了今日的位置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我入股,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家,找咱家的错处,想把咱家拉下来,打入十八层地狱。咱家难道还有退路?咱家并非不知这件事的风险。但是,这件事做成了的话,咱家也做到了整个朝廷上下所有人做不到的事情。改善朝廷财政收入,那可是干系我大明国祚绵延的大事。咱家若是成功了,你觉得还有人敢对咱家起觊觎之心,对咱家不尊重么?我要证明自己比他们所有人都出色。要让皇上明白,我才是真正为了他的皇位他的帝国着想。这便是我为何要冒这风险的原因。张大人,你能理解咱家的苦心么?”刘瑾沉声说道。 张彩叹息一声道:“风险有多大,回报便有多丰厚。公公非常人,胆魄过人,行事果决,下官钦佩之极。可是,下官还是想请刘公公三思而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公公要做的事情,无异于杀人父母。他们会对公公恨之入骨的。” 刘瑾大笑道:“说得好像咱家不这么做,他们便不恨咱家似的。他们恨便是了。咱家最喜欢看他们恨我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咱家就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看着他们跳脚。张大人,莫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其实一个个胆小的要命。你听说了么?咱家请皇上跟那两位国公爷透了些口风,那两位国公爷便唯唯诺诺满口答应。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没种。他们只会心里痛恨,却什么都做不了。咱家倒是希望他们能强硬起来,可惜他们看起来像是老虎,其实不过是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猫罢了。我算是看透他们了。” 张彩沉声道:“刘公公,不可掉以轻心啊。狗急跳墙,猫凶起来也会挠人的。”” 刘瑾道:“张大人,你放心便是。咱家也不会将所有人都得罪光。这一次先打老鼠,留着那些国公侯爷们以后再办。咱家先派人去整顿军屯,清理这些被边镇官员军官们霸占的屯田,这件事办成了之后再回头解决勋戚和朝中大臣们侵占的庄园田亩。咱家要一步步的来,一步步的解决他们。老鼠打死了,猫也活不久了。咱家这一次定要让所有人都瞧瞧,我刘瑾可不是他们眼中的刘瑾。我也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点也不比他们那帮文官和国公们差,也是值得皇上信任,能为大明朝立下功勋的人。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张彩沉吟许久,轻声道:“好吧,看来刘公公心意已决,下官再劝反而让公公心中不快。既然如此,那也什么都不必说了。刘公公,下官请缨,替公公去清理军屯。下官定确保万无一失。” 刘瑾笑道:“那倒也不必了,杀鸡焉用牛刀。张大人还得在外廷替我盯着那帮人,防止他们搞鬼。至于整顿军屯之事,咱家让别人去便是。” 张彩皱眉道:“公公可否告诉下官,你想派谁去处置此事呢?” 刘瑾道:“大理寺少卿周东不错,这厮虽然骂过我,但是咱家觉得他是有本事的。敢骂咱家,胆子也很大。咱家派他去办理此事便是。” “周东?”张彩愕然道:“此人不学无术,志大才疏,贪财好色,名声极差。公公怎可派他去办这种大事?岂非要糟糕?” 刘瑾扬声道:“张大人,你这是什么话?不学无术志大才疏?人家可是跟你一样,是科举高中的读书人。贪财好色?那也算是缺点么?世人谁不贪财?你张彩不贪财么?好色?你们谁不好色?你张大人最喜渔色。你的同乡抚州知府刘介的小妾生的美貌,你举荐刘介为太常寺少卿之职,之后索取报答。直接便拉着他的美妾上车回家,当做报仇。莫以为这事儿咱家不知道。呵呵呵,咱家可没说你半句。” 张彩面红耳赤,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杀年猪迎接新年的时候,刘瑾召集外廷众臣和国公侯爷们宣读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大明皇帝诏曰:近日众臣上奏,议大明财税之弊。我大明财税日减,已至困境。国库虚空,入不敷出。朕闻之,夜不能寐。财税乃国安之本,钱粮不足,何以养兵,财税不裕,何以发俸?资银不充,则水坝道路赈济安民之策如何实行?故而,此积弊不除,军心不稳,百官无力,亿万百姓难以安宁。鉴于此,朕特颁此旨,为除财税积弊,增加朝廷钱粮收入,以令大明安定。” “……其一,自正德二年起,严禁土地兼并买卖之事。严禁民田圈占,夺百姓之田。违者无论王公国戚还是庶民百姓,一律降罪严惩。其二,自正德二年起,严禁百姓私自抵押田亩,抑或弃耕流离。各大州府请理流民之数,令其返乡归田,严禁逃避耕种之责。各州府当令百姓开垦荒地,增加田亩耕种,以增农税之收。” “其三,即日起,展开边镇军屯清理事务。朝廷派出专员,前往各处边镇,清退地方官员私人非法侵占的军屯田亩。自即日起,一个月内,凡侵占军屯田亩,造成军户流离,军心不稳者,当主动自首退还,可从轻处罚。若逾期不退,置若罔闻者,清查之后,严惩不贷。以上诸事,由司礼监太监刘瑾全权督办,相关调度各衙不得怠慢。钦此!” 这道圣旨,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隆冬的天际。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