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刘瑾从朱厚照的房中出来,回到自己位于豹房中的一间屋子歇息。朱厚照已经用了午膳睡下补觉,刘瑾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从一大早到现在,他便处在精神高度紧张之中,此刻放松下来,更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刘瑾叫来一名内侍,吩咐他去给自己弄些吃的东西来填一下肚子。 内侍离去之后,刘瑾坐在窗边看窗外发呆。窗外春光明媚,但是刘瑾的心里却很是忐忑。 此次朱寘鐇叛乱之事很明显是和周东在宁夏镇的胡作非为有关。即便朱寘鐇有反叛之心,但是若无此次清屯之事,若不是周东在宁夏镇的所为激起了众怒,他也不敢发动。 周东在宁夏镇的所为,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但自己并没有制止周东,因为这其中的利益确实很丰厚。如果周东能成功的话,不仅可以完成清屯的事情,还可以搜刮一层地皮,捞来不少好处。所以自己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照周东的意思,他是要极限施压,逼着那帮人拿银子出来。周东说,不将这帮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是不肯大出血的。其实,周东的想法是,即便到了最后的期限,只要他们交些银子,事情也就了结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真正的处罚。 周东说的言之凿凿胜券在握,说若是保守估计,此次可从宁夏地方官员和将领身上榨出一大笔银子。数目起码在三十万两以上。届时这笔银子自然是绝大部分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以前,自己或许对银子并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住进了大宅子,自从当上了司礼监掌印,自从有这么多人拜在自己门下,跟着自己混,银子便是多多益善了。 内廷中的谷大用等一帮人总是要给好处的,跟着自己混,自己这个带头的不给些好处,怎么笼络的住他们?还有其他人也是同理。很多事都需要银子维持,而靠着那些人行贿给自己,固然简单快捷,但是对自己的声誉影响甚大。也容易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把柄。 鉴于此,周东的做法其实启发了刘瑾。宁夏的清屯之事如何可以成功的话,不光得了银子,事情也办了,岂非名利双收? 可是,谁能想到,期限还没到,安化王却造反了。周东这狗东西恐怕也太过分了些,这厮定是想自己也从中捞些好处,下手太狠了。结果,惹了众怒,被朱寘鐇给利用了。 这下可好了,周东死了倒也罢了,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事。虽然自己让皇上相信了这件事和清屯之策无关,避免了让皇上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但是,李东阳他们心里定不是这么想的。朝中官员们肯定背地里是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的。如果他们在皇上面前嘀咕这件事,皇上没准会改主意。到那时,事情便不好办了。 上午商议平叛的时候,张延龄那厮倒是没有太刁难自己。他也没有借机攻击清屯之策,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但是,恰恰如此,才显得有些突兀。总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张延龄那厮似乎兴奋的有些过头了,上午的商议的时候,他跳出来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倒是成功的得到了皇上和众人的认可。就连自己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他说他只需一万精兵,十天时间可平叛的话,却明显是吹牛。这厮明显是想要出风头。 好在皇上没有信他,两位国公和李东阳他们也没有信他,并没有让他得逞。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先集结兵马,准备充分之后再一举平叛。 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其实是不太满意的。因为自己明白,朱寘鐇的叛乱一日未平,便随时成为自己被攻击的把柄。清屯之事也将被重新审视。只有迅速的平息叛乱,才可解决这个隐忧。 …… 一股香气钻入刘瑾的鼻孔里,本就饥肠辘辘的刘瑾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转过头来时,正好看到面带笑容,双手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进门的钱宁。 “刘公公,卑职给您送吃的来了。呵呵呵,赶快趁热吃,炖得香喷喷的鹿肉。”钱宁笑眯眯的快步进来,将瓦罐放在桌上,拱手说道。 刘瑾起身笑道:“这怎么好意思?怎好劳动钱总管?” 钱宁忙道:“公公可莫叫我什么总管,卑职可不敢在公公面前称什么官职。这一切都是公公的提携。以前卑职没机会侍奉公公,现在卑职总算有机会孝敬公公了。公公天天操劳,又要关心皇上,又要关心国家大事,卑职看着都心疼。这都午后了,居然没吃东西。这么下去可不成。公公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皇上和朝廷可都需要公公呢。” 刘瑾听着这话,心中熨帖之极。这钱宁虽然之前对他没什么印象。那天他突然冒出来救了皇上之后,自己还有些怀疑他是故意出风头。但好歹他也救了皇上,避免了一场灾难。所以,后来皇上任命他为豹房总管的时候,刘瑾也没有反对。 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倒是挺上路的。上任之后送了自己礼物,说感谢自己的提携。虽然礼物不贵重,但是起码是有心了。这些日子,自己来豹房之后,他都在左右照应着,给自己端茶倒水的。给自己的感觉很好。 管他谁当豹房总管,只要是自己人,便都没关系。如果这厮不识相,不听自己的话。那自己可不会容他。 “多谢钱总管了。我瞧瞧。好香的肉汤啊。哪来的鹿肉?”刘瑾看着瓦罐里热腾腾的飘着一层油花的肉汤,看着炖得稀烂的大块腿肉,嘴巴里涌起了一股口水,喉咙滚动着道。 “公公可别责怪卑职。百兽园里的野物太多了。獐子鹿兔子什么的下了许多崽。咱们饲喂的也太好了。这些东西越来越多,里边的狼一个个都吃的肚大腰圆。吃肉都挑挑拣拣了。咬死了猎物都只只吃内脏和好吃的地方,剩下都不肯吃。兄弟们说,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打几只回来打打牙祭。也减少一下数量。我一想,也没什么。便同意了。这不,昨天晚上,他们跑去射杀了三头公鹿,中午炖了几大锅。也不敢让公公们知道。呵呵,适才我见内侍给公公去厨下弄吃的,便端来一盆给公公充饥。公公可莫要怪卑职等人偷嘴啊。”钱宁低声笑道。 刘瑾呵呵而笑,伸手点了点钱宁道:“你们好大胆子啊,进了宫里,那可是皇家御兽,你们也敢打来吃。皇上若是知道了,不得打你们板子。” 钱宁笑道:“皇上打板子倒是不怕,就怕刘公公骂卑职。” 刘瑾摆手笑道:“咱家骂你们作甚?你们侍卫也挺辛苦的,弄些野物打打牙祭也没什么。林子里的野物确实太多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常干,下不为例。” 钱宁长鞠道:“多谢公公,卑职就知道公公体恤我们这些下边的人,不会责怪我们。公公快吃,凉了便不好吃了。” 刘瑾点头,当下坐在桌旁开始吃喝起来。那鹿肉炖的火候正好,可口之极。加上刘瑾饿得很,吃起来格外的美味。唏哩呼噜连吃带喝,一罐子鹿肉和肉汤喝的干干净净。 刘瑾打了个饱嗝,满意的擦嘴剔牙。见钱宁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笑道:“怎地?咱家吃相吓到你了?” 钱宁忙摆手,轻声叹息道:“不是,卑职只是感叹刘公公太辛苦了。人人都以为刘公公身居高位,必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谁能想到公公喝一罐鹿肉汤便如此满足?那些人怎会明白公公的辛苦。” 刘瑾咂嘴道:“咱家倒也不用他们理解,无愧于心便是了。” 钱宁赞道:“公公襟怀磊落,令人钦佩。不过,这世上的小人总是背后算计人,众口铄金,倒也不可不防。卑职只恨不能为公公分忧。” 刘瑾愣了愣,笑道:“钱宁,你若想为咱家分忧,以后机会多得是。咱家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今后咱们一起好好的侍奉皇上,为朝廷效力便是。” 钱宁躬身道:“多谢公公栽培,钱宁此生唯公公马首是瞻。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说公公的不是,钱宁便跟他拼命。” 刘瑾笑道:“听你这意思,有人在你面前说了咱家的不是咯?” 钱宁道:“闲言碎语,公公不听也罢。都是些无聊之人。” 刘瑾往椅背上靠了靠,眯眼道:“无妨,说来听听。” 钱宁道:“听了生气,公公还是莫听了。” 刘瑾皱眉道:“咱家要你说。” 钱宁忙拱手道:“卑职遵命。但是公公不要生气。” 刘瑾点头,看着钱宁不语。钱宁低声道:“公公,有人在我面前说,宁夏的安化王造反了,都是公公逼出来的。还说,这一次公公要倒霉了。皇上可能会因此而责罚公公。还说,现在外边的官员和国公们都在想办法,让这件事闹大。这样皇上便没法包庇公公了。” 刘瑾一惊,双目如电瞪着钱宁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