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夜幕低垂。广州城东老字号酒楼五羊居中灯火辉煌。 相传周夷王之时,有五位仙人骑着五只五色神羊降落于那时候还叫做楚庭的广州府所在之地。并且赠给当地百姓五谷谷穗作为种子。自那时起,本是蛮荒之野的广州府所在之地的百姓便再也没有了饥荒。 也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以五羊为名的酒楼饭馆便在广州府中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以五羊为名,自是取饮食无忧之意。 据现如今五羊居的主人说,他家的五羊居酒楼有上千年的历史,是地地道道的老字号。没有人信他的话,这显然是吹牛。不过,如今这家五羊居确确实实开的年头不短,也名气最大。整个广州城中,也是最豪华最高档的所在。 大明各地的食客游客慕名而来的不少,本地的官员豪富也经常出入于此,因为这里是身份的象征。 不过,虽然今日五羊居如往常一样灯火辉煌,但是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却不见了。整个五羊居上下三层酒楼包括左右食厅全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一名食客被允许进入。 大门口竖着的牌子上说明了缘由:大明建昌候包场本楼,今晚本楼不待外客,祈各位新老客官原谅! 太阳已经落山,东街之上开始有陆陆续续的车马抵达。伴随着这些车辆抵达的,还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把守道口,封控街巷,驱赶闲杂人等,将五羊居左近之地很快控制的严严实实。 围观的百姓甚至在抵达东街五羊居的车马之中看到十几名全副武装,坐着高轮敞篷大车的红毛鬼。他们穿着白色裤子红色的长衣,脚上蹬着皮靴,腰间插着细长的西洋剑,神气活现的抵达。 陆陆续续的车马抵达之后,东街安静了下来。 五羊居楼下大厅之中,已经有十几名官员抵达于此。大多数人都很安静,但有人却在抱怨。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请我们来这里喝酒吃饭么?为什么坐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么?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浪费我们的时间,就是浪费我们的钱财,浪费我们的生命。尊敬的各位大人,有没有人能够向我解释解释?” 抱怨的是一名身材高大肥胖,头上顶着一篷乱糟糟黄色头发,整个人像个没有刮毛的猪头一般相貌丑陋的佛郎机国人。 李思明忙赔笑道:“安达拉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侯爷身份尊贵,自然来的迟些。还请稍等片刻。” 那说话的佛郎机国人便是率船驻扎于屯门岛的船队最高长官安达拉上尉。 “他是你们的侯爵,可不是我们佛朗机国的侯爵。他请我们来,应该早早的在这里等我们,而不是让我们等他。你们大明朝的侯爵也许要派头,但是我佛郎机国人可不是你们大明朝的人,可不吃你们这一套。我不想浪费我宝贵的生命时间,坐在这里无聊的等着一个人摆谱。尊敬的李大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晚可不想来。”安达拉大声道。 “是是是,安达拉大人稍安勿躁。就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再耐住性子等一等便是。侯爷很快就要到了。”李思明拱手道。 “哼,本人就再等一会儿。这碗茶喝完了之后,要是还不来,本人便回去了。”安达拉翘着鼻子道。 李思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焦急的看着大门口。 这张延龄也真是的,即便是身份尊贵,却也不能让人在这里干等。他请客摆宴席,当早早来此才是。这个安达拉也不省心,红毛鬼脾气急躁傲慢,若是一会他要走,还得好好的劝劝才是。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安达拉喝光了茶水,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伸手塞进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伙计们,咱们走。”安达拉大声道。 “尊敬的安达拉大人,不是来赴宴的么?怎么就要走了?”随行护卫的十人小队的小队长皮里斯忙问道。 “这明朝的侯爵太过傲慢,耍弄咱们。我可不想在这里干等着他。咱们屯门岛上有肉有酒有女人,犯不着在这里浪费美好的时间。咱们走。”安达拉大声道。 众佛郎机国水手士兵都纷纷点头,这段时间他们乐子很多。从广州府各地绑架了十几个女子在岛上,过段时间就要运走,水手正抓阄轮流玩弄她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今晚的抓阄。 安达拉和皮里斯带着众人便走。李思明忙上前劝阻,安达拉根本不听,带着人便直奔门口。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走。”李思明叫道。 门口几名南海卫士兵忙上前拦阻,安达拉一把将一名士兵推倒在地,大声吼道:“想打架么?信不信明日我就将船开到珠江码头,往你们城里开炮轰击。敢得罪我安达拉,我佛郎机国的大炮便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上帝的仁慈。” 李思明搓手剁脚,连连咒骂。这帮域外蛮夷不开化,不讲理。说走便走,一点面子也不给,真是让人恼火。众官员也是纷纷皱眉,但是却毫无办法。 佛郎机国人是出了名的不讲理,李大人跟他们常打交道都劝不住,他们去劝怕也是没用的。 就在此刻,马蹄声如急雨一般响起,十几骑马儿飞驰而至来到门口。马上众人勒住马匹,高头大马人立而起,稀溜溜的嘶鸣着。 “嗬,这么热闹?都堵在门口作甚?耍猴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声问道。 李思明惊喜道:“可算来了。” 他提着长袍快步冲到门口,正看到张延龄带着十余名亲卫翻身下马。 “侯爷可算到了,老夫有礼了。”李思明拱手行礼。 屋子里的众官员也都跟着出来,纷纷行礼。 张延龄笑着团团行礼,末了看着站在门内的一群佛郎机人问道:“他们这是作甚?” 李思明忙道:“没什么。给侯爷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佛郎机国的商队头领,安达拉大人。这一位是皮里斯大人,是安达拉的副手。” 张延龄看向安达拉,安达拉也正看着张延龄,眼神甚为傲慢。 张延龄笑着拱手道:“你便是佛郎机国商船的首领?” 安达拉冷声道:“你就是请我们来赴宴,却叫我们等了许久的大明朝的侯爷?” 张延龄愣了愣,皱眉道:“什么意思?” 李思明忙道:“安达拉大人等的有些着急罢了。佛郎机国之人,有些不分尊卑,说话也直愣愣的,侯爷莫要在意。” 张延龄尚未说话,安达拉大声道:“李大人,本人听得懂你们的话。我们佛郎机国人可不是不分尊卑,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只是对怠慢我们的人不满罢了。谁怠慢我们,我们便怠慢他。” 张延龄大笑起来道:“我明白了,安达拉大人,你是嫌我来的迟了,以为我怠慢你是么?” 安达拉皱眉道:“难道不该守时?你是明朝的侯爵,可不是我佛郎机国的贵族。他们可以等你,我却不用怕你。你请我们来赴宴,就该早早的等着。” 张延龄还没回答,身后的陈式一便大声骂道:“白皮猪还这么多花样,给你脸了是么?这是我大明朝广州城,要我家侯爷早早的恭侯你?瞧你那张猪脸,也不撒泡尿照照。” “哈哈哈。”张延龄身后的众亲卫纷纷大笑了起来。 安达拉大怒,大声道:“这是谁?这么无礼。” 陈式一拍着胸脯道:“老子是张侯爷的手下将领,怎地?被骂了不开心是么?是不是想要决斗?老子奉陪。” 安达拉大声吼道:“决斗,决斗,我跟你决斗。” 陈式一沧浪一声便抽出长剑来。“白皮猪,你过来,老子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剑术。一会叫你跪地学猪叫。” 对面安达拉也拔剑出来,气的哇哇乱叫,两人眼看就要动手。 李思明忙道:“侯爷,侯爷,您也不制止么?今晚是来吃宴席的。侯爷难道不想问事情了?怎地见面便动手呢?” 张延龄笑着对陈式一道:“莫要胡来,今晚他们是客人,莫忘了,这酒宴是我们请的。怎可跟客人动刀动剑的,岂不是教这些佛郎机国人说咱们不讲礼数。” 陈式一还剑入鞘,沉声道:“那倒也是,且先饶了他。” 安达拉更加生气,大声哇哇吼道:“扑答,扑答。决斗,决斗。” 张延龄皱眉道:“安达拉大人,你嘴巴放干净些,不可骂人。决斗你不是对手的。不信,你问问你的手下。我说的是不是,菲戈先生。” 队伍里一名背着身子躲在暗影里的佛郎机国水手身子抖了一下,支支吾吾不敢回答。那人正是当日在海云楼和张延龄决斗的水手菲戈。他早就认出了张延龄,不敢和他面对,一直侧着身子躲闪,没想到还是被张延龄抖落了出来。 “菲戈,你认识他?”皮里斯皱眉问道。 “尊敬的中尉先生,前几日在这城里的妓院里遇到过这个人,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大明的侯爵。安达拉大人,您还是别跟他们决斗,这伙人不讲规矩,他们有厉害的火器。”菲戈只得回答道。 “火器?”安达拉诧异道。 “是,很厉害的火器。自动上弹的短火枪,比我们的火器好百倍。”菲戈说道。 安达拉眼睛亮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明朝居然有这样的火器。这对我们很重要。我们要得到它。我们的火器很不好。总督大人正在组织工匠研制火器。你为什么没提起这件事?” “对不起安达拉大人,我并不知道火器如此重要。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隐瞒的。”菲戈忙道。 安达拉怒啐一口,口中怒骂。 张延龄看着他们叽里咕噜的说话,皱眉道:“怎么说?当真不给面子么?” 安达拉哼了一声,将西洋剑收起,抚胸道:“尊敬的侯爵大人,我们佛郎机国人是懂道理的。看在侯爵大人的面子上,就不计较了。” 张延龄呵呵笑道:“很好。时间不早了。掌柜得,酒宴准备好了么?还不上酒菜么?” 五羊居的掌柜连声答应着,立刻催促众伙计上菜。张延龄哈哈笑着,在众官员的簇拥之下上了二楼。不久后,一桌丰盛的酒菜便摆了上来。丝竹声起,五羊居请的乐师也奏起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