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清晨的日暮使得空气变得格外温暖, 目光所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熊燃脸上的表情有种前所未有的惆怅与深沉,令气氛不由得变得有点儿奇怪。
林若冰透过日光看他, 准确无误地猜测到他话语里的意思跟过去的经历有关。
但她当下还真没兴趣听他讲过去的遭遇, 正如她对此也要缄默不语。
在他那双锋利又沉默的双眸注视下, 林若冰笑着开口,讲事实摆在台面:“你我无论经济还是地位都差距巨大, 无论如何都是我该怕。”
熊燃蹙眉:“巨大个屁。”
街头二流子和美女学霸。
熊燃就是这样想的。
林若冰白他一眼,气他好日子当天说话依然放肆。却又很快挂上笑容转身而去, 出了电梯很久,回头看他还靠在电梯里望她。
“走。”她说, “我们逛逛,你有想说的话可以对我说。”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昂贵的小盒子,在熊燃视线盲区打开那盒子, 将里面戒指拿出在戴在手上, 等熊燃再看到时,她正在放盒子。
熊燃拿起她细嫩的手指一看,七点九克拉的钻石格外闪烁。而它的存在也像是在世人面前展示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熊燃说:“之前怎么不戴?”
“现在戴也不晚。”她没向他解释, 而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又说她从出生到现在的首饰都没这一个月收下的多。
初次见面时梁老师送的戒指, 求婚时的戒指,还有手链。
“想要再买。”熊燃说得轻描淡写。
他说:“我今天得去外地, 大约周末回来。”他唇角压过来,好似这话一直都想说,终于有了合适时机,热息拂在她脸上, 慢条斯理道,“等我回来,你就搬到我那儿。”
男人强势而有力,不等她开口反驳,又堵了她话语:“上次就拒绝我了,这次不能再拒绝。”
他说:“钱你随便花,我记得你上次说不敢开车?”
林若冰叹了口气,不明白这男人意图,只点点头:“以前出过交通事故。”
她试图用这句话来引起熊燃的共鸣,让他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可男人不接她这茬,笑着问她:“有阴影?”
有也不承认。
“那你是想走出来还是不想走出来?”熊燃摸了摸她头顶,姿态宠溺,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他也说不上什么意味,一个小小的红本本,毫无疑问将两人联结起来。是有些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表达不出来,只知道,得对她再好些。
“得走出来?”
见她不说话,熊燃替她回答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方才那种说自己没安全感的紧张感没了,只剩下阳光下令人沉沦的慵懒劲儿。
也许是认可他的说法,林若冰没反驳,想着自己该反驳的,并不想住到他家里,但这一日熊燃成为完全的主导者。
她也在后知后觉中发觉,熊燃这个人,无形中就会给人带来领导的影响,倘若他把决定权交给别人,那是他想,亦是他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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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冰并没有纠结多久,便向夏晨语请教好开的车型,她对这方面可谓一窍不通。
夏晨语的处境和林若冰不同,她被苏百川管教的厉害,萌生了辞职跳槽的想法。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苏百川不同意,夏晨语母亲也不同意。
也不都是累的原因,大部分时候觉得压抑。
讨论车型之前,夏晨语同林若冰提及此事。
“他让我朝东,我不敢朝西,我也不是那么聪明的人,他布置的任务令我头痛,还不免一顿数落。”她说,“而且,我不敢反驳,还得时刻因为他的存在而保持形象,你懂这种感觉吗?”
林若冰说:“懂。”
夏晨语笑了一声:“你怎么会懂?”
林若冰幽幽叹了口气:“你要说有小舅舅当上司,并且对你管教颇严的话,我不太懂。”
但是那种压抑,林若冰早已感知。
有时候她想,人无论拥有多少财富,也都会拥有烦恼。
贫穷的人反而更能忍受心灵的痛苦,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摆脱身体饥寒交迫。富裕的人更注重精神的脱俗,和自由的向往。
在她思索这些的时候,抱着一沓文件的夏晨语眉尾飞扬的和旁人打招呼,似乎瞬间将方才的烦恼抛之脑后。
“陆星临,去干什么?”
林若冰闻言,头都没抬。
男人穿着端正整洁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露出好看的脖颈线和下颌角,金丝框眼镜下是一双深邃而干净的眼睛。
听到问候的同时顿下脚步,转眸,目光却落在不是问他的那位。
夏晨语接着笑问:“最近忙吗?不忙中午一起吃饭呀。”
事务所的茶水家格外隐蔽,给同事和合伙人提供了干净整洁的交流环境。大概是工作气氛不算高涨,所以大家都会在端茶倒水时过多驻足停顿攀谈。
陆星临准备去拿快件,意外经过她和好友的空间。
“不忙。”他说,“一起吃饭,我请客。”
“不用了。”林若冰不着痕迹地拒绝道,“我中午要忙。”
她说完就走了,绝不给他留下任何表情。
夏晨语错愕地看着她,表情忽然就凝住了,她不知道林若冰和陆星临的关系,也没见过林若冰一言不发当场尥蹶子的时候。她以为她是随和的,但怎么能面对所里那么一大帅哥,做到充耳不闻的?
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林若冰今天怎么了?”
陆星临看着她,语气温和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夏晨语想着刚才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令林若冰暴走,直截了当道,“刚才还好好的呢。”
陆星临恍若无人道:“可能是因为我……”
情绪越来越低落,陆星临强装淡定地扯起笑,继续同夏晨语商量中午吃饭的事情,夏晨语欣然接受。
转身离开时,陆星临不可抑制地叹息出声。
他是非常了解林若冰的,爱是真的爱,不爱也是真的不爱。分手时撕破脸皮的场景有多可怕,她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说此生不见时,那阵疼痛延续至今,无法消弭。
中午夏晨语和陆星临到底一起吃了饭,具体吃了什么林若冰不清楚,只是午餐结束后,夏晨语一脸八卦地来问她,是不是早就和陆星临认识?
林若冰中午吃过外卖后肚子就不太舒服,抱着水杯趴在桌子上休息。
夏晨语问她,陆星临怎么总是在聊她,还说和她上同一个大学。
林若冰不愿多提,也不逃避,点点头,说是的。
夏晨语忽然问:“你和熊燃怎么样了呢?”
林若冰原本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已婚的消息,早晨戴上的戒指被她摘下放进包里,此刻又不得不掏出。
她需要用这枚闪闪发光的戒指证明身份,不紧不慢地套进自己无名指处,翘着手指给她看。
“我们结婚了。”
夏晨语长大嘴巴,又很快捂住:“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就今天。”
夏晨语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位,跺着脚绕着工位转了几圈,短时间内表达对林若冰闪婚以及熊燃动作迅速地惊讶与肯定,最后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感慨道:“我觉得陆星临对你有好感。”
“但他没希望了。”
“一!点!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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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熊燃电话时临近下班,林若冰走到茶水间接电话,陆星临看见她左手无名指间的戒指,硕大的钻石,竟令他一时难辨真伪。
她不是如此高调的人。
他有理由去猜测,她的戒指是为他戴。
刻意让他看到。
林若冰捂着传声筒走远,听见陆星临那句“倩倩”也没回应。
她在这种窒息压抑的气氛中,迫切需要听到熊燃的声音。
他一说话,她就会笑。
林若冰像一个初坠爱河的小女生,步伐焦急,神色飞扬地接起电话,一根手指头缠在衣摆之下,摩挲剐蹭。
她压低声音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了?怎么给我打电话?”
“你喜欢白色还是蓝色,还是什么其他别的颜色?”
林若冰顿了一下,不明所以道:“白色,怎么了?”
熊燃点击两张图片发到两人对话框里,开着扩音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这两辆车,你选一辆。”
林若冰拿起手机点击到两人聊天页面,看见他发来的两张车的图片。说她是土包子也不为过,她根本不认识车身前面的图标,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有点儿像保时捷,又有点儿不像。
她问:“这是什么牌子?”
熊燃在电话里,语气随意道:“保时捷。”
果然,她猜对了。于是语气里带着点儿惊喜,又说,“蓝色好像更好看。”
话音刚落的瞬间,林若冰就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而是觉得不可思议,按照林大余对她的教导和她成长的观念,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份“礼物”。
即便熊燃说这只是代步工具,最终目的是要她尽快搬到他那里。
如果她现在推辞,多少有些扭捏作态,不知好歹。
她问他:“出差了吗?”
“嗯。”熊燃说,“在外地。”
两座城市距离颇远,林若冰背后暖风加持,熊燃的窗外细雨飘零。
她说:“等你回来。”
“在家等我?”男人这句是试探也是期待,林若冰不可能听不懂,鉴于男人方才的举动,她也不可能拒绝她。
而她在清醒与庆幸之间,发出疑问——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人,许她未来,还喂之蜜糖。
林若冰忽然叹了口气。
熊燃很安静,他知道她有话要说。
“你给了我好多钱。”林若冰低声道。
熊燃在电话那头笑出声,好半晌才回应她:“那你就给我好多爱。”
那天阳城飘了点儿小雨,整座城市氲成湿润的灰色,空气里带着股潮湿的气息,熊燃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指间夹着手机,忽然就很想她。
恰逢几位好友在阳城,晚上约了个场,熊燃不着边际地想,自己也该把她正式介绍给朋友们,但是她能不能适应又说不定了。
于是借着打电话的缘由,问她要不要来找他 。
林若冰问:“什么时候?”
“你有时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