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之后几天, 蔺荷陆陆续续将行李搬到别院。
院子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用锄头除去满地杂草,在天井里铺上细沙子, 沙子是蔺荷自己从河边挖的,脚踩在上面, 会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再往门口挂俩照明灯笼,每到夜里回来, 远远就能看到照亮道路的灯笼,让人心里觉得又温暖又踏实。
后院的焦木蔺荷也一并处理干净, 她托人买了些熟石灰掺在地里,试图改良土质。
其实南方的一些丘陵便是这样的红土壤,非常适合种植茶叶, 蔺荷心想, 实在无法, 她就把后院全种上茶叶。
采茶炒茶喝茶, 在小小的一处乐园里, 体会悠然见南山的乐趣。
当然这个过程或许需要很长时间, 但目前对来说,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日子有条不紊过着。
两点一线的生活对于蔺荷来说没有太大起伏, 每天天不亮便早起到饭堂后厨, 检查食材是否新鲜, 然后亲自动手给学子们做吃食, 偶尔还要抽空指点一下小十。
说来这孩子也是有天赋。
小十练习的萝卜雕花需要很多耐心, 最开始她因为掌握不住力道, 用刻木头的劲去雕刻萝卜, 导致弄坏了许多白萝卜, 而那几天饭堂的小咸菜便全部变成了腌酸萝卜, 连孙世嘉和江玄两个小朋友也被自己的好友强塞了一大缸,以至于喝水都能闻到一股萝卜的味儿。
哎!
不过,小十性格坚强,愈挫愈勇。没过一段时间,她就掌握了新的手法和力道,在无数个瘸腿小狗、短尾巴猫乃至无脸千里马后,这一日,孙世嘉和江玄终于收到了一份全须全尾的动物萝卜。
“食铁兽!”
“没错,是食铁兽,我按照蔺姐姐画的图做的。”
所以,原本的庞然大物变成圆滚滚的“发面包子”,圆圆的脑袋堪比半个身子,怎么看也没有蚩尤坐骑的威严,反而憨头憨脑,萌态可掬。
不过对孩子来说,这样反而是最好的,此刻三人全部围在一起,一会儿你戳戳,一会儿我碰碰。江玄小脸写满稀奇,甚至想拿起来塞进嘴里尝尝,不过没有实施呢,忽然闻到臭臭的味儿:“咦?这眼睛和身上的黑色,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当然是染色呀。”
“你不会用的墨水吧!”江玄恍然大悟,他刚才闻到了臭臭味儿就是墨水!
“对啊。”小十没有多想,大方地点头承认,除了墨水,她也不知道什么其他东西可以染色。
结果江玄却大笑她:“哈哈哈哈哈,小十你真笨,墨水又不能吃,你将墨水染到食铁兽身上,食铁兽也不能吃了!”
江玄哪都好,就是口无遮拦,孙世嘉赶紧拉拉伙伴的袖子,让他不要嘲笑小十,不过心里也是认同江玄的话。
腌酸萝卜就已经让人避之不及,加上墨水的腌酸萝卜……只是想想,小家伙就浑身发麻了。
小十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以前雕刻木头,想怎么雕刻就怎么雕刻,最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雕的以假乱真。
可如今经过江玄这么一说,整个人豁然开朗——食物上的雕刻,除了好看,还必须得好吃啊。
这就是蔺姐姐想让她明白的道理吗?
小十眼睛亮晶晶的,当即扔下两个小伙伴,跑回去继续琢磨。
与此同时,年味将近,京城到处喜气洋洋。在监生们离开国子监的前一天,许多人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国子监的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木柴堆,初步估量,木柴的数量能烧一天一夜,周围用石头垒起一个圈,圈子旁边立着牌子,上面写着:【篝火晚会,举办方:国子监&饭堂,时间:戌时——亥时,参与要求:自愿参加,离校前的狂欢~】
“这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最前方的学子念出牌子上写的事宜,忍不住问出声。
“十之八九,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饭堂越来越喜欢搞活动。”
“哎呀,这样才好啊!上次的四季面积分我没有赶上,这次怎么也得全程参加!”
有人更加关心活动奖品:“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双肩包?诸位有所不知,上次放假回去,二房的堂弟看到我的双肩包,简直羡慕的不行,据他说现在外面双肩包的价格已经卖到了一两银子一个,可惜依旧有市无价,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上,我都没好意思说我这个还是当初二十积分免费换的呢哈哈哈哈……”
学子洋洋得意,抱着珍贵的双肩包,仿佛抱住什么大宝藏。
当然也确实是宝藏,因为只要背着出去,大家就知道他是国子监的监生,可比穿金戴银有面子多了。
经他一说,其他人也开始期待起来,但有学子不明所以:“戌时也太晚了吧,在下等着明日回家,晚上得早些休息。”
古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晚上点的煤油灯又昏黄不清,时间久了容易熬坏眼睛,所以大家都早早休息。国子监的学子倒还能挑灯夜读,但大部分戌时过半也都已经进入梦乡。
“哎,这次怕是没有多少人参加。”
“不至于吧?反正我会来,这次过年少说要有十几天看不到饭堂西施,正好趁此机会和她多聊几句。”
“哈哈哈哈兄台莫不是有何想法?”
学子推攘了一把对方,笑骂:“可不要污蔑我,我怎么会对司业的女人有想法!”
此时刚好路过的陆史虞:“……”
有木堆挡着,双方谁也看不到谁,学子们自然不知道他们议论的人就在咫尺:“话说传言传了这么久,事实如何,谁也没有见过吧?”
“这还能有假?你去过饭堂便知道,小娘子可是专门给司业留了一个雅间。”
“留雅间怎么了?毕竟是司业,和学子还是不同的。”
“非也,那个雅间只留给司业,连祭酒来了都委身于大厅呢!”
(实际只是因为祭酒爱和学子们唠嗑……)
木堆后,四九悄悄去看自家老爷的脸。
陆史虞神情不明,眼眸半垂着,长睫遮住眼底的思绪,瞳孔颜色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尽深渊,绝对是大怒来临前的征兆!他心下忐忑,为几名学子默哀,毕竟背后议论师长的八卦这种事情,绝对是大忌啊!
四九脑海中已经浮现七八种可能的结果,然而出乎意料,陆史虞这次并没有现身,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走。”
嗯?居然放过他们了?
四九懵了。
鼻尖嗅到木柴的清香,只身穿过半个广场,一路到达官员的公事房,敲门:噔噔噔——
“吱呦。”
房门打开,一个圆脸小厮露出笑脸:“大人来了,祭酒正在里面等着你呢,请随奴才来。”
陆史虞颔首,跟着小厮往里走,屏风后,年过半百的祭酒正在喝茶,看见他来后笑呵呵招手:“长清啊,快来尝尝本官新得来的茶。”
“祭酒。”
男人行礼,而后才掀起衣袍盘腿而坐,动作行云流水,看得祭酒微微点头:“怎么样?”
“不错。”
“哼,睁眼说瞎话,似你这般牛饮能饮出什么好坏来。”祭酒毫不留情点透他的敷衍,携起小小的盅杯,一闻二看三品,“你这小子的脾气,简直跟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陆史虞笑:“祭酒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祭酒推过去一盘茶点,是饭堂卖的最好的咸□□米花,最适合闲聊唠嗑时候打发时间。眼见他做出一副长谈的姿态,陆史虞便识趣地没有再细问,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会儿,茶水下了两壶,最后味道都有些淡了,祭酒终于切入正题:“咳,长清不是京城人吧?”
“嗯,祖籍豫中。”
“多少年没回去了?”
“下官从入京考□□名,得圣上授官,便从未返回,算一算,已有七年。”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初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国子监司业,手中掌握着国子监的财政大权和一应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