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紫竹殿中,鲜儿似在门口等了很久。一见我就马上跑了过来,也不行礼就开口,“才人,你可回来啦!快去看看梅儿吧,梅儿快不行了!”
看着鲜儿一脸的泪意,我突然想起梅儿之前说的话,“不是她死!便是我亡!”便连忙跟着鲜儿跑向梅儿房中。
到得廊下,见月儿正在廊中焦急地来回走动,看到我的眼中有了一丝希翼。我本想叫她一起进去,但一想到她们之间的关系,便作罢了。只是随着鲜儿,推门进去。
梅儿躺在床上,全身肿胀,肤色几近透明,满脸的痛苦。见我进来,便冷冷地看向我,眼光中的恨意和不甘,使我不禁打起了冷颤。
灵儿已然陪在床边,见我进来,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冷漠令人不敢忽视。
我走近床边,蹲下身,握住梅儿冰凉的手。梅儿没有挣扎,任我握着,却不开口,只是拿那双愤恨的眼睛瞪着我,似是要将我看个通透。
我在这样的眼神下,替梅儿把了脉。梅儿的症状与太后相似,只是比之太后,她中的毒来得更快,更猛烈。我知道,这是玉蚕蛊的反噬。她定然是将水晶兰的毒先喂给了玉蚕,再放玉蚕出去噬咬太后。所以太后的毒一解,玉蚕带着水晶兰的毒反噬其主。
“梅儿,不管你信不信,太后的毒,不是我解的。”我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的眼,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梅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又是一片迷茫。被我握着的手,已然抽了回去。她转过脸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看我,眼神木然地看着床顶。
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灵儿,鲜儿,你们先出去吧,我跟才人有几句话要说。”
灵儿和鲜儿互望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我跟梅儿,也不说话,默默地出了门,回身小心的带上门。廊下传来几句低语,之后是三人的脚步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梅儿看着我,嘴角吃力地挤出一抹淡笑,眼神中的悲戚更深了,“才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跟这后宫中其他女人不一样。”
我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此时几近透明的脸色,眼中迷蒙了起来,“梅儿,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你吗?”
她叹了口气,继续勉强一笑,“玉蚕反噬,我也是自作自受。无药可解,才人不必费心了。”
她握着我的手突然紧了几分,笑得更加吃力,我知道她的毒又深了几分。“才人,梅儿知道梅儿活不过半个时辰了。只是梅儿临死前,有件事,想拜托才人您,不知才人愿不愿意帮忙。”
听她这么说,我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才人应该知道,梅儿是包衣出生。本姓龙,以前祖籍在苗疆,世代养蛊。且我们那边有个成文的规矩,蛊术传女不传男。梅儿有个姑姑,虽是个常在,但皇上对她恩宠有加。本来待生了儿子之后,皇上就打算封其为嫔,却不料遭到了皇太后的极力反对。她还唆使当时的皇后乌拉那氏以炼祭妖蛊,霍乱后宫之罪,把我姑姑投入了大牢。我姑姑在大狱中受刑不过,悬梁自尽而死,可怜她腹中的孩子,连个天日都没见。我们龙家在包衣门中上下三十几口,也都在一夜之间被冠以共犯的罪名,移除殆尽。”梅儿说到这里,抓着我的手不住的抖了起来,眼中闪着清泪。我也用力回握住梅儿颤抖的手,默默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梅儿长长喘了口气,“族中的三婆,带着不到六岁的我,和不到四岁的妹妹龙八妹,连夜逃出宫去。回到苗疆后,八妹过继给了以前族中的堂叔。而我,则跟着三婆回到了京城,改名换姓,继续入籍包衣旗,伺机进宫。”
“三婆把一生的养蛊之法传给了我,十三岁入宫那年,三婆对我说,‘梅儿,你活着一日,便要背负起我们龙家一族的血仇,我会跟龙家的先人们,在天上日日看着你。只要大仇一天未报,我们就一天不会瞑目!’说完她便念起了生死咒,任她养着的黑龙蛊食尽五脏六腑而死。”
说到这,不但是梅儿,连我也已经寒泪涟涟,为了这一族中无辜枉死的几十口人,也为了梅儿悲惨的命运。
“我含泪进宫后,发誓一定要杀了钮姑禄氏和乌拉那氏,替我门族人报仇。只可惜,乌拉那氏已然被废,不知所踪。所以这仇,我要连本带利,向钮姑禄氏讨还。只是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炼成了无形蛊,却就这么容易的被人破了。所以我恨,我好恨啊!”梅儿的脸色越来越透明,呼吸越来越急促。
“梅儿,你这一生开心过吗?”我看着梅儿痛苦的表情,心在一个劲地往下沉,泪沿着脸颊,不住地往下落。
“开心么?呵呵!开心是我这辈子无法拥有的东西。我的心里只能有仇恨,那一夜的刀光血影,以及三婆临死前的眼神,换成是谁,都是无法开心起来的。”梅儿语气淡了下来,掠过一丝浅笑,眼中多了些许明朗,却也透着几分无奈。
“才人,梅儿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妹妹,龙八妹。所以梅儿临走之前,有一事相求。”梅儿握着我的手突然不再颤抖,冰凉的手心居然传来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