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下的沉心台,一百零八根三米高桩一如八年前,谢淼淼一身月白色衣裙伫立在桩下,仰望着那一抹持剑的湖蓝色身影如鸟儿般轻灵翱翔。自从少主说她该穿月白色衣裙才配她如月亮般的脸,她便舍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一抹永远不离少主左右的月白色影子,少主喜欢的,她便也喜欢,可少主却只穿湖蓝色,她问为什么,少主沉默许久都没有回答她,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眸却刹那间流光溢彩,最后望向九重天禁地的方向。同是女儿家,她读懂了少主这些年的心事,却不敢相信她读懂的即是事实。
出神间,高桩上的人儿收了剑势,身形一晃悄无声息落在谢淼淼背后,修长的手指拽了拽淼淼长长的发辫,淼淼惊呼回头,看到那双满是戏谑的眸子。
“想什么呢?”
淼淼摇了摇头,仔细为她系起披风的锦带。
“淼淼,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十九岁了,今年天门山上晋的新人,你当真还是一个都没看上?”
淼淼嗔怪地翻了翻眼睛,不理会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今日还去么少主?”
笑幽微微一笑:“当然去。”
“可是,明天阁主不就出关了么……”看到笑幽一下子变了脸色,后半句话她知趣地咽回肚子里。
“希望越大,失望越难以忍受,所以不如不抱希望,就当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既然不会发生,那么今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我先过去,你拿了琴送来。”
淼淼乖巧说了声是,快步回了灼子轩。
笑幽轻轻合上眼帘,觉得自己好可笑。不抱希望么?她做不到……努力使自己像往常一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已经骗了她两次,第一次,她以为三日后就能相见,他失约。第二次,三日变成了三年。她疯狂练武来填充那三年的思念,约定之日,她在九重天外,从清晨站到深夜……结果连江重重都没有出来过,只有轩辕晨空欲言又止地带给她一个更加漫长的等待……五年……
她难以承受。要硬闯禁地。所有人都来阻止。什么家法、规矩一股脑全搬了出来。她不明白。既然她是少主。那为什么江重重都进得地禁地。她却不能。她只不过是想看一眼。他到底怎样了。哪怕只听他唤她一声笑儿。就足够……
他们都在瞒她什么……她不敢想。
五年里。她只能从江重重地行为中判断他还活着。每月地初一。江重重都会挑她晨课时出来一次。而无一例外地是。他出来地时辰。轩辕晨空一定在旁盯着她练功。叫她没有去追问地空闲。她只知道江重重每次会带进去大量地食物和药材。后来药材变成了各种各样地毒物……
她烦躁地甩了甩长发。足尖一点。向九重天而去。
淼淼拿来了古琴。心里微微发酸:这么多年了。少主从那个玉雪可爱地娃娃长成了十四岁地青葱少女。摸样变了。每日傍晚在这里呆坐许久后弹一支曲子地习惯却经年不改。禁地里地那人……到底听不听得懂呢?
残阳已退。笑幽却久久没有落弦。因为她知道。今日这一曲。或许便是最后一曲。她已经没有心力再等八年……
笑幽向天际望去,咬了咬下唇,手势微沉,琴音古雅,随风缓送。
这一曲,淼淼知道,教少主习琴的愿师傅说过,这曲子是讲述诀别的。听起来却不觉得哀伤。
但就是这并不怎样哀伤的曲子,终结的尾音回响时,淼淼呆立当场,心在不知不觉中被琴声掏了个干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下,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被抽了魂魄的人,行尸走肉般站在这天地中……原来……诀别……竟是这样……
待她回神时,已不见了笑幽,淼淼跺跺脚,暗怪自己不仔细,迅速抱起孤独躺在一旁的琴,几个腾跃消失在已经蔓延开的夜色里。
次日,天色阴沉。
笑幽依旧叫淼淼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不插朱钗不点妆,过于素净的打扮却掩不住那已经渐渐展开的清丽面庞。如画的眉眼衬一身湖蓝色纱裙,美得不染尘埃。
她出了房门,以散步的速度缓慢向禁地走去。
九重天,同五年前一般,冷漠紧闭。笑幽合起眼帘,今日,她需不需要等到深夜……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机关开启的摩擦声重重击打在她的心上,她幽幽抬眸……那张怀念到几乎快忘却的脸……清晰呈现,八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他那坚毅的线条上留下一丝风霜。目光交错……
他冲她温暖一笑。
她在泪雨中还他一抹绽放的笑颜。
他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