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冰寒道:“贫道一张脸满是伤痕坑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段玉水回思起当时情景,果然如此。他彼时本以为雪冰寒琴艺如此精奇,必为绝代佳人,心生倾慕,故而上前结交,岂知一瞧她面容,大失所望之下,立即拂袖而去,仿佛自己上了恶当一般。他此刻见到雪冰寒,心生厌烦,但毕竟佩服她奏乐之技,也不想违背诺言,遂说道:“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雪冰寒将众人误入丛林,被林中毒蛇追咬,坠下山谷之事说了。段玉水听到一半,不耐烦起来,说道:“那是你们自己倒霉,偏偏闯入我山庄的山谷,过了这座桥,便是我山庄禁地,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过去,你们这就掉头滚蛋,不许再来扰我!”
雪冰寒料到此人强横霸道,不听人劝,心想:“唯有投其所好,方能奏效。”当下大笑三声,说道:“好说,好说,但贫道离去之前,尚有一事不解,还望段先生解惑。先生先前抚琴弄乐,弹起‘卖身葬父’,为何大违曲子本意,只是愁苦潦倒,似有复仇之意,而少了婉转柔和的情意?”
段玉水生性风雅,痴迷乐曲,听雪冰寒竟能参悟自己心意,不禁对她高看了一眼,言语也客气了不少,说道:“道长竟能体会段某心声,倒也不易,正所谓曲发人心,琴抒人情,段某不曾亲历过那仙缘天恩,只见丧父之惨,是以演奏之时,自然而然便显露异样。”
雪冰寒摇头道:“奏乐时琴在人心,本也平常,但先生擅自改曲,畅怀之时,有几处只顾着悲催痛心,倒似是吊丧哭坟一般,如此意境,则稍稍落了下乘。”
段玉水听她品评指摘,霎时肃然起敬,拱手道:“不错,道长所言,恰是我先前忘情之时所奏,运指时有些滞涩,少了行云流水之境,此刻想来,确实抱憾。不如道长奏上一曲,让在下知晓这上乘之悲,是如何模样?”
雪冰寒也不推辞,将琴接了过来,纤手流动,似微风溪水,弹起一首“望思台”来,乃是述说汉武帝误信谗言,杀了太子,晚年懊悔,于望思台上恸哭之事。
雪冰寒凝神畅想,手随心移,琴声凄清,但处处留有余地,首重优美动听,将心声牢牢掩在其内。听者为琴声所感,纵情想象当时场景,变化无穷,境界高深,反而沉浸其中,远胜过平铺直叙,大悲大哭。段玉水听得又惊又喜,想起生平经历,不禁湿了眼眶,丧魂落魄,听雪冰寒弹奏至精彩之处,竟自行拍手合拍。
雪冰寒一曲奏毕,笑道:“献丑,献丑。”
段玉水仰天而望,久久出神,过了半晌,他起身一揖到地,雪冰寒吓了一跳,连忙还礼。
段玉水道:“悲兮?喜兮?云兮?雾兮?望以穷高,思以及远。道长琴艺出神入化,在下敬拜。”
雪冰寒道:“好说,好说。”
段玉水又道:“琴乃心声,半点不假,道长心中坦荡,并无恶意,在下先前见疑,好生过意不去。还请道长诸位朋友过来吧。”
雪冰寒大喜过望,急忙转身挥手道:“喂!段先生放行啦,大伙儿快些过来。”
苍鹰等人一齐欢呼,快步走过了桥,香儿笑道:“还是雪姐姐法子高明,能说会道,要不是你出马,咱们只怕在桥上冻成冰棍儿啦。”
段玉水凝视着雪冰寒,目光中情绪复杂至极。他生性固执,不听劝告,喜欢钻牛角尖,实在任性自私。听了雪冰寒所奏曲子,脑中不由自主将她想象成国色天香的佳人。但眼前事实甚是残酷,这道姑非但不美,甚而极为丑陋,她一张脸满是麻子,当下又用一张破布包起,只怕比昔日更加不堪入目。
他这般沉思,心中生气,又极为悲哀,不知不觉间,竟自认为上了大当!而雪冰寒成了个卑鄙无耻的奸恶骗子,真是由爱生恨,心下刺痛,登时狂气大发,冷冷说道:“我现在放你们通行,但却不可再行往前。前方有个山洞,你们在里头住上一晚,随即给我滚得远远地,听见了么?若是踏错一步,我让你们全数尝尝苦头!”
薛冰寒怎料得到他这人脑子糊涂,在顷刻之间心态剧变?吐吐舌头,笑道:“哎呦,可是要贫道再给你奏几首曲子,算是住店的花费么?段先生好会讲价钱....”
段厉水勃然大怒,喊道:“你这丑八怪!琴弹得再好,可人模鬼样!乃是天地间最可恶的骗徒!”凌空一抓,将雪冰寒脸上面罩扯了下来。他神色凄厉,要让这丑道姑遮不了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快意。
雪冰寒大惊失色,伸手抓那遮布,但迟了半拍,正好与段厉水打了个照面,段厉水眼中一阵晕乎,只见眼前少女冰肌雪肤,眸似清水,一张脸上上下下毫无瑕疵,仿佛画中人一般。他脑中乱作一团,一会儿想起那疤面丑女,一会儿又是眼前冰雪仙子,刹那间魂飞魄散,口中喷血,翻身栽倒在地,就此昏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