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然寒毛直竖,问:“你哥哥的尸首站起来了?”若一年之前,有人告诉他死人尚能活动,他准视作笑谈,但自从与那弃尸无魂派打过交道之后,他心里着实没底。
段隐豹点点头,说道:“我瞧着我哥哥的脸,他双目无神,嘴中无气,喉咙上一道大缺口,从左耳伸至右耳。鲜血淌满胸口,模样可怖,绝非活人。
那虞南乡胆子极大,以为是我在装神弄鬼,怒喝一声,弯刀斩向我哥哥脑袋。他这一招疾若奔雷,极难应付,而他行动起来,并不比那弯刀稍慢,似乎他已与那柄刀融为一体。这一刀如此猛恶,我哥哥躲闪不及,被一招砍中额头。
我厉声惨叫起来,捂住肚子,想要上前相助,但随即我瞧见的景象,令我至今惴惴不安。
我哥哥身子外刹那间被树皮覆盖,就像是生出无数树结、老茧一般。那些树皮罩住他的脸,令他变得极为囊肿,成了个硕大无比的球,在那颗球阵中,我哥哥那双死人的眼睛茫然无神,但我瞧着却无比凶残。
虞南乡高声惊呼,放脱弯刀,刚想脱身,我哥哥身上长出树枝,将这位厉害至极的对手刺成蜂窝。那树枝生长迅捷异常,我眼睛眨了眨,虞南乡便已遭难,连他这般轻巧身手,也毫无躲闪余地。
我软倒在地,通体冰凉,不停劝告自己,说所见一切乃是噩梦。只要一觉睡去,一切便回复原状。我伤口中鲜血不停流出,力气越来越弱,我精通医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我哥哥,不。那巨型树囊怪物走了过来,树枝在我腹部上稍稍一刺,我一阵剧痛,登时昏厥过去。
我醒来时,虞南乡的尸首,我哥哥变作的怪物。都已然失踪不见了,而我腹部上并无伤口,连伤疤都没留下。我头痛的厉害,舌头根部甜甜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迷迷糊糊,战战兢兢,朝山庄走去。
回到家中,我见爹爹正安坐在桌前读书。神态悠闲,竟似毫不慌张。我怀疑起来,问他伤势如何,他奇道:‘伤势?我好得很,什么时候受过伤了?’
我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大惊失色,急忙去看他小腿,两只脚并无伤疤。我昨晚清清楚楚见到他深受重伤。此刻怎能无恙?
我怀疑昨晚一切乃是噩梦,我喝醉了酒。跑到山上,胡思乱想一番,顿时心生指望,又问:‘哥哥回来了么?’
爹爹奇道:‘你这孩子,可是还未酒醒?你哥哥三年前头就早就过世啦。’
我脑子一团混乱,去找我那侄子。他模样依旧,也道:‘爹爹很早就走了,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叔叔,抱抱。’再去问山庄下人。也是众口一词。
若是常人遇上这等怪异情形,要么以为自己发了疯,要么以为真是自己记错了。但我前几年行走江湖时,曾听说过一种药物,能令人记忆紊乱,偏听偏信,如同迷了魂,那本药经上说,此药极为罕有,入口之后,甜味不散。刹那间,我感到背上凉丝丝的,似乎有残忍的妖怪盯上了我。我当即不动声色,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瞧我这脑子,我哥哥早就死了,我想极了他,这才随口胡说。’
如此装疯弄傻,过了半天,那令人胆寒的阴影才从心头退去,我知道无论那是什么怪物,暂且被我骗过了。
我想:‘那虞南乡功夫极高,算是江湖上一位顶尖好手,而那怪物一转眼将他杀死,绝非凡俗之物,我万万不可暴露。不知为何,它那失忆药物对我无效,却将我家中所有人全数愚弄。它神通广大之至,我势单力孤,无法相抗。’虽这般想,但这念头总是太过离奇,连我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
我猜测是我习练神农天香经的缘故,这才逃过洗脑,但我爹爹修习这功夫,时日比我更长,怎地反而中招?于是我假意与他探讨后半本经书感悟,他说出一些真气修习之法,与我所悟大不相同。
我知道一切奥秘都在这经书之中,若要知道那怪物真实意图,非得将这经书钻研通透不可。于是我日以继夜,孜孜不倦,体悟后半本无字经书。
渐渐地,我眼中浮现出一幅景象:一个婴儿,被浸泡在翠绿药水之中。我凝视那药水,顷刻间明白那药水的配方来。我知道此乃祖上无人领悟到的境界,这并非习练真气的法门,而是熬制某种药物的丹术。我曾读过先辈练功心得,虽然用词模糊,但与我所悟,截然不同,简直有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