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酷我小说>综合其他>紫玉成烟> 第五章 东风惯是吹红去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五章 东风惯是吹红去(2 / 2)

奇怪的是,非但未曾感受到预想中的虎视眈眈,那闯入冰衍的黑影甚至提着他大摇大摆穿梭在附近数条道路上,似乎完全对外面的戒防不加防备。

同时,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袭入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懒洋洋,似软风拂体而过,使大脑昏昏沉沉,急欲睡乡长眠。

一阵剑锋惊起春日午后的沉沉睡意,白色光芒过处,慵懒点点碎裂。

间不容发之际,那女子急驰的脚步猛地一住,向右拧转,寒冷的剑意距雁志眼皮处数寸之距一闪而过。

一击不中,第二剑、第三剑随之而来。

那女子喉咙里咕噜噜响了两声,她右手提着雁志,左手伸出,募然探入剑光里。

听到她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偷袭的那人一愣,速度稍缓,那只入侵的手三指一扣,夺下了偷袭的剑,扬手一掷,把剑掷入道旁草丛,随即把那个显得还不是很丰满的身子一把拎了过来,很轻易的提在手里。

黑影再度飞奔起来,提着两个人,在她仿佛不花半点力气。

雁志看得明白,她在往后山而去。

心里陡地缩紧,她擒了他,但意图和师父无异,就是要趁这空园之夜潜出清云!

月色时有时无的照射下来,雁志摆动稍稍能够晃动的脑袋,侧过了半边脸,来看以剑偷袭的那人。

月光如水,温柔的照亮白玉般晶莹无瑕的脸庞,只是,这一刻这张动人的脸蛋上,写着极度的郁闷,眼睛大大睁圆,从中射出目光似箭,樱唇微张,出离愤怒。

华妍雪。

那女子行动轻如狸猫,不知越过了清云多少暗设的防线,片刻之间,已然奔离清云十二姝所住的主建筑群附近,走上艰险隐僻的山道,穿入深林,渐渐两边密密麻麻皆是树木,交织成一片深色深影。

她不停的改换方向,故意挑林木丛深处走,任凭两旁枝叶时不时披离下来,刮到两个孩子身上。

雁志身子倒提,姿势不舒服之极,头晕目眩,意识渐渐昏沉,忽觉丹田中一股暖气微微泛起,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体内那股无处不在的绞痛和冰寒之意大减,接着,手指动了一动。原来他不住运功与体内不适抵抗,沈慧薇临去时点他的穴道又出力不重,在这一阵狂奔起伏之下,血液循环,穴道竟尔自行解开了。

穴道虽解,他仍是不敢妄动。刚才连妍雪也不过在数招之内即败给这奇异女子,自知远非其敌,只有静等机会,看这疯女人倒底要把他们带什么何处。

心里,埋藏一个更深的原因,师父逃了,临去时点了他的穴道,分明不欲泄露消息,自己这时叫破,很快也会发现师父逃脱之事。草芥一生,死亦无悯,但是师父啊,决不能再受半点伤害。

那女子渐渐走入后山,行动上已不再接连改变线路,显然是脱离了清云防线。眼见得所走之路愈来愈是荒凉,忽高忽低,穿过不知多少的莽丛山谷,但觉两旁树木事物不断倒退,这疯妇体力惊人,手提两人,奔速快捷无伦,丝毫不知疲累。

前面屏幛突起,来到一座绝壁之前,更无去路。那疯妇却似熟悉已极,一拐弯,转过石壁,从无数藤萝里低腰钻入,进了一个黑不透光的山洞。

无论许雁志,抑或华妍雪,都立即涌出了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洞内空气混浊,徘徊流动着一缕燥热的轻风,吹到身上,反而感到无比窒息。

而那女子一双灰色的眼睛,至此居然慢慢的明亮了起来。仿佛,只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才是她所安心栖息的家。

她身形无片刻迟疑,在漆黑一团的环境中如入顺境,弯弯曲曲走入黑洞深处。

黑洞深处传来汩汩水声,这洞里居然有一条水源。那女子走到水边,猛地跃起,双足一触石壁,随即弹身纵出,如此连跃连纵,足不点地,两边的石壁成了她行走的道路。

微光一透,她自洞口跃出。

出了山洞,非但没感觉外面空气的清新,反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头晕了一下,胸口犹如巨石重压,直欲呕吐,比之在山洞里的反应更剧。

星光下看那条小河,河水纯黑,难怪那女子不敢涉水而过。

黑色的水,又沉又静,象是拖动着无数河底淤泥,沉重的流动,竟自无半些半息,绕着前面一个山谷转了一个大圈,缓缓注入一个幽深的池子。

那女子走到这时,也不禁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妍雪,见她脸色苍白,看样子极不好受,冷笑道:“小丫头,知道难受了,后悔多管闲事了吧?”

稍一凝思,向那河水注入的深潭而去。

河水流经之地,两旁寸草不生,奇怪的是,深潭附近的岩石缝隙里,长着一株无叶的光杆植物,顶端一簇拇指大小的紫色果子,累累如珠,迎风摇摆。

那女子把雁志往地上一掼,伸手摘了一枚果子,塞入妍雪口中,见她脸色登时好看多了,自己也吃了一颗,这才提起两人,跨过深潭,向着前方一丛树林走去。

将到树林,已觉有异。那片树林,看样子不是很深,但周围有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

不是林间轻雾,而是一种诡异的绛红色,淡淡香味,向三人袭面而来。

雁志急闭气息,但那香味早有一丝丝逸入鼻中,脑袋里嗡的一响,就此人事不醒。

醒来之时,他又躺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石上,肩胛、背部疼痛如火,看样子是被重重摔在地下,摔醒的。

他胸中阵阵难受,如万蚁钻心,五脏六腑都似翻了过来,当真是痛苦不堪。

一侧头,附近乱石嶙峋,擒住他的那女子正在左近,伏低了身子,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妍雪在稍远处,一双明眸目不稍瞬的注视着他,流露出焦灼之情,脸色却是颇为古怪,仿佛有些伤感,有些喜欢。

四野寂静之地,突起一缕哭声,若断若续,微不可闻。

雁志大吃一惊,想不到经过黑河水以及那个怪异林子两重难关,在这种荒郊后山,竟然会有这么一缕哭音,虽然极低极轻,分明感觉到其中十二万的悱恻哀苦,似诉平生郁郁,只是听了一两声,他心中便不期然浮起相同深切的悲哀,直欲放声一大哭。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胆小内向,尊佛拜菩萨,他小小的心灵耳濡目染,便也信得几分,这时不免想到:“莫非是怨鬼,生前不得志,在此啼哭?又或是神仙,特来度我脱离苦海?”

哭声在耳,心头泛起似曾相识之感,那声音是如此熟稔,如此亲近,声声入耳,心神俱动。

忍不住向妍雪瞧去,但见她清澈的眼睛里,早是泪水盈盈。

他身子如受了重击一般,为之剧震,终于确定了,那样伤心欲绝的哭声,来自于他的师父,沈慧薇。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三年来,他尽管懂得了师父深藏的无尽悲哀,但从未见过她稍有直抒胸臆。即使是那天受了那样大的屈辱,喷薄的热烈,也只一纵即敛。

但在这样一个奇异的,四周听不到有半点声息,生机全无的地方,她却是哀哀的哭,任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泻千里。

他躺着的这个地方,是在大石的最边缘处,他头向旁边摆了摆,从乱石缝中偷偷看了出去。

云收雾拨,星月满天,清冷的银辉洒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方圆廿余丈的山谷里,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绝壁,堆满一块块黑赭色石头。

沈慧薇一袭灰袍,正是出冰衍时的装束,哭泣稍止,愣愣的望着前面浅浅一抔土堆。

手指抚摸过浅堆,宛如抚摸最亲密的姊妹,朋友,亲人,悲伤已极的脸上,月光照出她一缕凄楚的笑。

但听她低低语声:“瑾郎,你不用担心我,处境虽然不怎么好,但……我到这时才明白了你教我的。死谓轻,生谓重,生是漫无边际的承继。我半世做人懦弱,害你一生不幸。你最后予我的期望,定不相负。”

她嘴角依然挂着那柔婉的笑意,许雁志的眼泪却是涔涔而下,但觉天下所有的凄苦悲凉,加在一起,积成她这句沉甸甸的话。

“瑾郎,你知道么?你的孩子,也许尚在人间。我这次出去,正是想证实最后一点,她倒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唉,我倒宁愿她不是,那孩子好聪明,可是太敏感,我平常多一句也不敢问她,她自然不会嫌弃生身母亲,但是,怎能接受现实?你当初弃儿的抉择,也是为此罢?”

天风缓缓绕过她身周,吹动她的发梢,她手腕的衣袂,连她温柔的眸子亦在闪动,不尽出尘。她惊喜的微笑了起来,手指尽量捕捉着丝丝缕缕的清风。

“瑾郎……”她又低低唤了声,顿住,半晌,才说道,“倘若她是你的孩子,我一定带她来,见见你,拜祭你这天底下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她的妈妈!”

她肃容裣衽,向浅堆拜了两拜,神情间恋恋不舍:“我得走了,瑾郎,后会有期。”

雁志一凛,想到这是自己唯一脱身之际,张口欲唤,惊觉:“师父逃脱出来,本是怕惊动了别人,我一叫,岂不连累她被人发现,抓回冰衍?”又兼念及沈慧薇这些天来的神情态度,深深自卑:“她一早便恨我,我被人抓去,生死由天,何必求她相救?”

随即想起妍雪,若是错过这个机会,落在那疯女人手里,可能连累华师姐一起糟殃。

几个念头纷至沓来,乱轰轰交织成一片,眼见沈慧薇行将离去,不能再有迟疑,才想呼救,一只手陡然掐住他脖子,狠狠的叉了下去!

那疯妇灰色的眼睛凶光毕露,毫不容情的用力死掐,雁志只挣得一挣,面红耳赤,当即晕了过去。她不动声色,眼见沈慧薇去得踪影全无,方从大石后走出。

到了这里,她再无顾忌,首先解开妍雪穴道,低声喝问:“臭丫头,说,你干嘛躲在冰衍院外头?”

妍雪穴道方解,更不理会于她,自顾跃出石堆,径向那个沈慧薇跪过的土堆跑了过去,见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堆堆,说它底下埋了个人,怎样也瞧不出来。硬说有何异样的,便是在这赭石满谷的地方,这一抔黄土之上,堆积了几颗雪白光滑的石子。

那女子慢慢走来,向土堆拜了两拜,原本满脸乖戾凶残之色,也转出几分柔和。

“唉,三姐,想不到我还能来拜你一拜。”

妍雪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这里面是三夫人?”

她到清云日久,掩埋得再深再紧的往事,也禁不住透出一线风声。早就听说三夫人,和慧姨当初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相传三夫人是自有清云以来最为美貌的女子,这两年清云风生水起,后起之秀相继崛出,但云姝往往叹息,意思说资质上要胜过上一代慧、瑾的固然是没有,至于容貌,更没一个堪与三夫人比肩。

当时妍雪大大不服,她见过文锦云,虽然美极清极,但也未必凌于天人。人人都说文锦云象妈妈,那么三夫人也差可想象。

但三夫人的印象就此旋绕不去。她和慧姨极好,她突然故去,她身世迷离。这些,不但成为了一个谜,更成为妍雪心头重压。

今夜听得沈慧薇亲口说出那些话来,字字句句都象指着自己而言。难道,预想果然成真?!

那女子见她发呆,道:“小丫头,怎么啦?还没从树林子那的瘴气里恢复过来?”

妍雪缓缓道:“我是在想,三夫人为什么自尽?”

那女子目光中锋锐一闪,道:“我也不太清楚。一开始她是被逐出了清云的。后来大家把她救回来了,可能是对她不好吧。”

“逐出清云?为什么?”

“嗯。”那女子注视着浅浅墓穴,这一刻目光温柔,似是生怕接下来说出的话惹恼了地底下长眠的人儿,——

“她所犯罪名是:杀害清云开派的祖师。”

妍雪吃惊地张大双眼:“她一定是冤枉的?”

“人证俱全,她供认不讳。”

“那……她岂不是个大大的恶……”

那女子恶狠狠打断她:“谁说的!三姐为人,一生坦荡,无愧于天地!”

妍雪怔怔的,伸出手来,抚摸着那土堆。三夫人有罪没罪,她也不怎样介怀,只有一种浓浓得化不开的情愫,萦绕在心间。

“你是谁?你是我的母亲么?若你是我的母亲,小妍就在这里,你能不能带给我一些讯息?哪怕是……轻轻的唤一声。”

土堆亘古不动,白石冰凉,连得风声,也霎时静止了。

未曾听见她心底深深的呼唤。

妍雪好不失望。

那女子颇不耐烦,心想沈慧薇既是逃了出来,这个地方就成了最容易给人搜到的所在,必须得快些走了。瞥见地下昏迷不醒的许雁志,旧怨募起,抬脚便向他身上踢去,骂道:“臭小子,我叫你装死!你敢在我面前装死!”

妍雪怒道:“喂!你做什么?”

她剑已丢失,就算长剑在手,也明知决非此人对手,仍旧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挡在雁志前面,朗声道:“素手罗刹吕月颖,你枉为清云前辈,居然就出手伤害无还手之力的小小学徒么?”

那女子目中射出凶光,一张惨白的脸渐作狰狞,阴沉沉道:“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妍雪忽现顽皮之色,笑道:“我只不过是瞎猜罢了。”

吕月颖不语,只怒哼了一声。

妍雪叹道:“吕夫人,你不肯对我下手,自是清云中人。你武功奇高,对清云各处熟悉无比,又深谙三夫人,呼她为姐。清云十二姝,一个个排过来还能剩下几个,虽不中亦不远矣。”

吕月颖呆了一阵,道:“不错,不错。小丫头当真机灵得很。”

“吕夫人……”

吕月颖阻住话头:“我不是吕月颖,吕月颖早已死了,你别再叫。”

妍雪虽然聪明伶俐,毕竟不晓清云前事,怎知道吕月颖被疑为内奸在先,又被仇人拿住做了几年的药人,九死一生,才逃出性命,性情由是翻覆无常,喜怒无端,对“吕月颖”这个名字曾经拥有的繁华极致更是敏感。但听她语中深含凄恻,怜悯之情油然而起,听她又说:

“你是慧姐的徒弟,我也不来为难于你,休管我事。”

妍雪急道:“雁志师弟也是慧姨徒弟,吕夫人你不知么?”

吕月颖嘿嘿冷笑,森然道:“知道。我很知道他是谁。“这几个字一字字说出,募地大喝,“臭丫头赶快躲开,再若不知好歹,别怪我下手无情!”<div>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