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之后,他反倒觉得沈拓还是低估自己了,他的前途可不仅仅是这么一丁点。
陈元光那是谁?大唐名将啊!在自己那场荒唐大梦中,此人甚至被后世闽地的人称为“开漳圣王”。
如今的漳州是汉人占了平原地带,僚人占了高山,双方时有冲突,陈元光为漳州刺史,经常要与僚人开兵见仗。
沈拓抱上了这条大粗腿,前去混点军功,那不跟玩儿似的?
陈元光没升上去,是因为上面没人,但沈拓作为武后亲自扶持的武举出身,可谓是天子门生,上升的渠道绝对杠杠的。
只要从陈元光那儿找些军功做底子,就是出将入相都不是不可能。最低最低,也能混个五品官。
别看不起五品,这是朝廷高级官员和低级官员的分野。只要官居五品,就有资格让子弟以门荫入仕,其妻子和母亲就可以取得朝廷的诰封。
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妻荫子”。
人这一辈子活到这个份上,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就算圆满了。
不过……
在武良驹没死之前,也许这一切都未尝没有可能。
但现在武良驹一死嘛,的确,正如沈拓所言,真的成过往云烟了!
崔耕了解完沈拓的过往经历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挺对不住沈拓的。
虽然武良驹的死,很有他自己作死的因素,但是要说跟自己完全无关,那也不大合适。
沈拓这人,自打自己跟对方相识以来,其实还算不错。尤其是当初若不是他的意外之举,自己也成不了清源县尉。
再加上这人的武举功名乃武后钦点,如今武后成了大周天子,沈拓也算是天子门生了。如今又知道他跟后世尊称的开漳圣王陈元光有如此渊源。
要不,送他一份人情?
崔耕暗忖一番过后,说道:“沈参军,其实你也别太悲观了。下官觉得吧,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转机?这还能有什么转机?”沈拓丧气地摇头道:“酷吏一到,牵连过千,泉州城的治安就是由本官代管,跑得了谁能跑得了我?武良驹之死,本官难辞其咎啊!”
“那可未必!”
崔耕抿嘴一笑,伸手遥遥一指不远处,道:“你看那是什么?瑞兽麒麟啊!只要把它献上去,什么罪能牵扯到你身上?”
麒麟?
沈拓刚开始的确看到长颈鹿了,可没往那上面想。但是现在仔细一琢磨,头上有角,身上有纹,四蹄俱在,牛尾鹿身,可不就是古籍中记载的麒麟吗?
献祥瑞而免其罪,这事到了天子那边,还真可行!
瞬间,沈拓转忧为喜,大喜过望,拍着崔耕的肩膀,热络道:“本官刚才说什么来着?万事还是随遇而安的好,这不马上就有转机了吗?崔长史,沈某欠你一个天大人情啊!呃…不过…”
忽地,他又脸色一垮,为难地看着崔耕,说道:“不过这…不大合适吧?崔长史把这瑞兽让给本官,你可怎么办?武良驹之死,论责论过,你都不比本官小多少呐!”
崔耕摆了摆手,笑道:“沈参军无需管我,在下自有脱身免罪之法。”
他的法子自然就是把一个“青牛送佛”的瓷像献上去。
不过,这招朝廷那儿免个牵连之罪兴许能行,但武良驹他爹,新任岭南道安抚使武三忠那儿能不能过关,崔耕实在没啥把握。
要知道,人生三大惨事,莫过于幼年失怙,中年丧妻,老来丧子。别人不知到武良驹之死的内情,武三忠能不知道?调动郭恪的命令可是他亲自下的。
这家伙要是一门心思报杀子之仇,献祥瑞即便功过相抵,但他能放得过自己?
罢了,闯一关算一关吧!
沈拓看出了崔耕的言不由衷,却误解茬儿了,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激动道:“什么也别说了,本官全明白了。崔长史此番恩德,拓没齿难忘。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过命的兄弟!崔长史放心,你的家人部众,拓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
汗!
崔耕一阵不自在,怎么听着这话,好像是哥们难逃一死似的呢?
老子哪有那么高尚,要是只有一个长颈鹿我能便宜了你?
崔耕颇为哭笑不得。
他刚要解释几句,却听一个老而弥辣非常不爽的声音响起:“你们俩都有辙了,那老夫可怎么办?”
正是老刺史冯朴。
敢情这位老人家晕阙过后已经醒了一会儿,故意没发声,借机听了会儿背后言。
这下崔耕和沈拓都傻眼了。
崔耕当然不肯把唯一活命的瓷像让出去,事关生死,沈拓也不能让出长颈鹿啊!
冯朴明白崔耕那边自救的办法很不靠谱,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拓道:“要不然,这麒麟就算咱俩献的?”
按说,冯朴以上官的身份做如此要求,已经足够低声下气的了。然而,一个功劳俩人分,还够将功折罪吗?
沈拓不由得一阵犹豫。
冯朴见状着急了,高声道:“沈参军,你摸着良心说,平日里老夫对你怎么样?你就忍心看着老夫这么大岁数了,还被要押解长安,去那朝门口走一遭?”
唐代长安行刑的地点多为市和朝。
市者,闹市也!多为普通死囚行刑之地。
朝者,朝门也!专指朝堂之门外。多为五品官员以上及大唐勋贵行刑之所。以不法官员之枭首,来震慑群臣!
“好吧。”沈拓叹了口气,无奈道:“这麒麟就算下官与冯刺史一起献的。”
冯朴顿时眉开眼笑,竖起了大拇哥,道:“好!本官没看错人!沈参军乃是真……啊!”
噗通
话刚说到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那瑞兽麒麟倒伏于地!
冯朴的亲随侍卫王良跑上前去,一探长颈鹿的鼻息,哭丧着脸回报道:“禀刺史老爷,大事不好,麒麟它…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