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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九回肠(1 / 2)

 九回肠

“咳哧咳哧”李攸大口大口的啃着我的五仁金丝酥,一边含混不清的跟我说“我说,找个当吴王的主子就是好啊!”

“那是你根本不是奴才好不好!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主子,不仅直呼我的小名,吃我的点心,伺候我的事情哪一件你做的好了?”我忘了我现在还是个小瞎子,很可能是双目无神,还是被他的大咧咧的行径烦的不行,一下子瞪过去,“咕咚”一声,李攸一下子把口中的酥饼咽了下去,叫道“莫非阿檀你看见了?知道瞪我了?”

他的声音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口中还带着果仁香味,我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开口道“没有,我若是看得到了,还能让你在这里安然坐着?”

他静了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李攸,待我好了,就让姐夫派人把你送回真定吧。你的父母亲人怕是要急死了。”

他还是静静地,良久,一阵抽泣声传过来,我奇道“你哭了?”

我急急的问,他大吼一声“你的眼睛······呜呜···什么时候好啊···我想回家···我想姐姐···”

我听了不知怎么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弄了半天你是在担心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忽然把声音放正,半点哽咽都没有,朗声说道,“阿檀,我号过你的脉,什么毛病都没有,可你偏偏是什么都看不到,连一点光线都看不到,你说这不是奇了?”

我伸手,“你在哪里?”他伸手来搀扶我,“慢一点。”我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抻了抻有些酸痛的四肢,真真实实的感觉它们的存在,“假如我一直不好呢?倘若我一直是一个瞎子呢?”

随着稳稳的脚步轻响,一句玉石一样的话语也飘进了我的耳朵,“你一天不见光明,我也想面对漫漫长夜一样,所以,阿檀你要尽快好起来。”他身上一阵好闻的味道,不是熏香,不过,假如月亮有香气,那一定是这样的,温柔,安静,静静的钻进了我的鼻翼。

“姐夫?”我轻声的唤道。

他拍拍我的头,“我又寻了几位有名的郎中,阿檀不要害怕治不好。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看的到太阳晃眼睛了。”有对李攸说,“你且下去吧。”

“姐夫,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把身子挪了挪,因为不知道哪里是他所在的方向,他伸出手握着了我的手,他的手像一块带着水的冰玉翡翠一样,在盛夏的夜晚握着,凉凉的舒服极了。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前不久礼部侍郎钟谟还上疏道‘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他无非想让钟氏和七弟一起共享繁华罢了。”

钟谟?我心想着,“礼部插手废立之事?”

姐夫“嗯”了一声,“钟谟是我南唐有名的谏臣。”

那怎么会如此,为了儿女情长竟然动摇国体?我心下暗暗疑道,又听着姐夫说“父皇为了迁都一事劳心费力,这几天我可能不在府里,要住在宫中。你姐姐在七日的祈福祭祀之后就会回来陪你,吃穿用度什么的找管家。我会尽快回来。”

“迁都?”我失声的叫起来。“为什么要迁都?”

姐夫的声音中有一种深深压抑的无奈,“为什么迁都?阿檀怎么会不知?”

“就算我南唐丢了泉州,清源节度使形同虚设,只有汀、剑、建、南四州,那也要坚壁清野,严守在金陵城下,怎么能动摇了国之柱石?迁都兹事体大,百姓们会怎么想?”我脑子转的飞快,爹爹平日里的熏染让我连想都不用想就说出了这样一大段话。

姐夫把手放在我的肩上,“阿檀,你要是个男人该有多好?”他的声音中藏着深深的虚弱,倘若不是我在支撑着他,他随时有可能倒下。

“姐夫,你怎么了?”我一伸手,摸到的却是他的脸,凉凉的肌肤倍加的滑,“我们又何尝想迁都?可是,后周使臣说道,‘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世,则事不可知。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父皇啊,是被后周吓破了胆-------又怎么能怪他呢?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大哥给父皇使美人计下毒,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姐夫!我南唐真的如此不济?江淮盛产麦,桑,茶,麻,淮左名都,才子辈出,金陵织锦空前绝后,耕织岁滋,文物彬焕,渐有中朝之丰采,男儿甲兵,加以热血,焉知不破后周之诡计?”

他默默我的眼角,“阿檀,南唐的国力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强盛了。况且,战争是最不应该的争斗。”他的手指停留在了我的眼睫上,良久,压低了声音,仿佛是说不出话了“迁都一事,能拖则拖吧······”

我想着他的脸,一定是一片的苍白,于事一个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脱口而出,“姐夫,你何不让圣上在新都当政,而你在金陵监国?”

姐夫的双手用力的捏着我的肩胛骨,声音几欲颤抖的说,“阿檀,这是何人所述?借着你的口说出?”

我觉得肩上不舒服,于是拼命的挣开了,“这当然是阿檀自己想的······”

他的手松开了,颓然的搭了下来,“难怪夫人对你是赞不绝口,我只道她是谬赞。”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姐夫,咱们不说这个了。”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低落,我拉拉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凉,在盛夏像冬天的老梅枝,“姐夫,倘若我一直看不见的话,会怎么样?”

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呸呸呸!怎么又说出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啊!

“呵呵呵!”只听耳边的他轻笑一声,仿佛是羽毛一样的刷在我的脸上,“阿檀觉得自己看得到,看不到有什么分别呢?”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短短的手指,一边想一边说“我看不到小侄子出世的模样,看不到母亲大病初愈红光满面的笑容,冬天早上的朝阳,夏天的荷叶,还有,姐夫你的重瞳子我都看不到了。”还没等他搭上话,我又说,“不过,可能这样也好,我就看不到我、姐姐、还有母亲红颜老去的面容了,说不定也是幸事。”

话音未落,我的额头就被他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调皮!”他的声音这时候又充满威仪,“哪有人用这个理由甘愿当瞎子的?”

“哎呦!好痛啊!”我故意捂着额头喊痛,结果喊了半天也不见他来哄,就把手放下了,“真是没趣。你都不过来哄哄我。爹爹和姐姐看见我这样都是会哄上我半晌的。”“阿檀希望我哄你?”他问道,话中带着一丝笑意,压制不去、

“这个自然。”我忘了自己看不见,张牙舞爪的站起来,比比划划的对他说,“哄人要带着真心真意,还要有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抓住被哄得人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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