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柔声道“菀宁,这是我的妹妹,你可以叫她阿檀。她害了病,暂时看不到,你要多帮她。”那个声音“嗯”了一下。继而又说“她什么时候好?还是和我一样,好了又病,没有一个头?”
姐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那位朱大人答道:“菀宁的病会好,周小姐的病也会好。菀宁还是吃饭吧。”总算给她哄好了。
我轻声对李攸说“这世界上受苦的真不止是我一个啊。”他立刻回过来:“你是那个最会苦中作乐的。”
我不说话,只是在桌下“轻轻”的踩了他一脚,他一边用手挣扎着,口中一边轻声求饶。
菀宁在吴王府中的房间和我的相邻,我们很快就熟识了起来。“我想摸摸你的脸。”我说。
她轻咳几声,乖乖的把脸摆在我面前,“嗯,好了。”我心满意足的捏上几把。她的脸颊浅浅的凹陷去,有一种非同一般的病态,鼻尖微翘,鼻梁直挺,睫毛稀疏,眉毛和头发也稀稀拉拉。
“菀宁,你身体这样不好,让李攸给你调理一下吧。”说着,我拽着李攸的袖子,把李攸推到了她面前。她乖乖的伸手,让李攸号脉,开药方。等到李攸写好了药房之后,她一看,笑着说“这和我现在吃的是一样的。”
“可真一点作用没有?”李攸追问,“人参当归,山药,熟地都是益气养血的……”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菀宁打断了,“我这是先天带来的不足之症,吃多少都没有用的。”
过了一月有余,菀宁找到我,“阿檀,今天我哥哥就要离开吴王府了。”我点点头,“你可是要和我一起送你哥哥?”她点点头,“能否请上菩萨王妃?”
心下觉得不对头,一拉她的手,她惊叫道“阿檀,你的手怎么了?”
李攸懒洋洋的插话进来:“就是那个前几日来的箜篌师傅,叫什么蒲照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精准的一敲,“蒲师傅是负责任。要不然————”他接上“要不然怎么让朽木开花?”
我不理他,温言对菀宁说“走,去留芳殿。”她对着侍女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像一只小猫一样用尚且柔软的爪子抓着我的衣衫,和我把臂同行。
进了留芳殿,进听见一个低沉而微哑的声音说道:“以王妃之见呢?”
可能是看见我们来了,他的声音倏然停下,倒是姐姐的温婉的声音在那一霎那响起,“阿檀,菀宁,你们来了。”
朱令赟此时却道:“听闻王妃留芳殿外杜鹃如血,能否领在下一观?”姐姐拉住我的手:“朱大人不介意与我们姐妹同行吧?”
她的手紧紧的拉着我,我一时间竟忘了说什么。朱令赟低低的说道“王妃有令,在下岂敢不从。”又对着菀宁说道,“菀宁,你且休息一下,哥哥马上回来。”
姐姐用力的牵着我的手,细滑的相接处勒下了热热的印记,留芳殿花园香草处处,野芳扑鼻。脸上的灼热的光被槐树隐去了,姐姐扶着我坐在一处石凳上,遂开了口“你……”
朱令赟听到她开口,忽然一起身,长身**,风声四起,“娥皇难道不知晓在下之心意?”我听在耳中,只觉得身上一僵,姐姐和我相握的手也是一僵。良久,姐姐才幽幽的细声说“朱大人何出此言?此乃前尘,忘却不是最好吗?”
“在下之心坚如磐石,岂能说忘就忘。”他撇下这一句。又从衣袖中这出什么东西。“王妃明鉴,此次微臣赶赴金陵,乃是受到一位异人所托。”说着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姐姐,“此物有关国体,兹事体大。望王妃定夺。”
姐姐将那一团东西展开一看,竟然控住不住的全身颤栗起来,“这,此物从何而来?”
朱令赟低沉的声音中也隐隐有几分激动,“该人从周军大营中盗走此物,以身殉国,尸首难寻,实为一代巾帼。”
“什么?”姐姐叹道,“竟然是一位女侠士?”朱令赟点点头,“她把此物交给当时驻扎在楚州大营的微臣,之后竟然身赴楚水。我派人向下游找寻,竟然不见尸首。”
“倒也可歌可叹!”她敬道,“只是朱大人最先欲将此物给我一介女流,这是不是有些牝鸡司晨呢?”
朱令赟深深吸了一口气,“娥皇。”
姐姐身上立刻打了一个冷颤。
“我军的探子已经知晓周军下一步的行动了。”四周静寂,默默无语。“扬州。”他轻轻松松的开口道。
“什么?”姐姐失声叫道,“竟然是扬州?”
“消息确凿。就是扬州。扬州是金陵的门户,只要攻入了扬州,就可长驱直入攻入金陵,金陵随易守难攻,但却是我朝之都。等到周贼窃取神器以自用,换天蔽日,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时候,焉知今日之事?”
“你,你为何不去找陈洪进和韩载熙?”姐姐咬着牙,那字像是蹦出来似的。
他轻笑,“我的娥皇怎么能是普通人————足不出户就可知天下事。陈洪进恃才放旷,看不起小小的扬州之战,韩载熙好色误事,把他放在扬州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他二人皆非解扬州之乱的良臣。”
他忽然拉起一直凝神细听的我,“阿檀愿不愿解扬州之乱?”
姐姐呼吸急促,“你疯了?她只是个小孩子!而现在,她还看不见!”
“以一人之苦比南唐之倾颓,娥皇认为哪个更值得?”他不紧不慢的到来,声音中多了一丝笃定的味道。“何况微臣帐下精兵猛将何其多?拨出一人保护小姐绰绰有余。”“你待如何?”姐姐终究是松了口,反问道。他这才说,“恐我南唐再无第二人比王妃之父,前宰相周宗周大人更适合担任此战指挥一职了吧。二小姐只是回扬州而已,想必不会触动周贼的奸细注意。二小姐只要将此物带到周大人手上即可。”
我觉得姐姐的手一点一点的变凉,不复从前的温暖,一时间心头有千丝万缕缠过,还是主动抓住了她“姐姐,不要再犹豫了。我去就是。”
“朱令赟,你何苦——”她开了口,却不是冲向我,“我父年迈,你竟不让他安度晚年吗?吾妹年幼,你怎么忍心让她活生生暴露在周贼眼中?”
“王妃怎会不知,微臣是为了谁?”他浑厚好听的声音像是一面羊皮鼓,只要轻轻的弹击就重重的响。“倘若吴王有道……”
“住口!”姐姐尖声叫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说罢从他手上一扯那团物事,只听得“渍啦——”一声,那东西便碎了。听声音像是一片布帛。
“娥皇且不要望了我是为了什么才留在了这里。”他蹲下,把那碎成两片的东西捡了起来,又折了一只温柔的栀子,松松的插进了姐姐的髻上。“我回到楚地军营,为南唐守好后方。娥皇,保重。”他却又蹲了下来,对着我说“小阿檀,不要让任何人拿到了那件东西。切记!”之后,大步流星的走了,他的脚步声笃笃,印在我的脑海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