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蜿蜒,竹林密布更为其增添了雅致清幽之意,但阿光单手驾车,小车歪歪扭扭,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垂髫小儿走上了御道。我窝在车中,随着那颠簸左右的冲撞,将身上的衣裳拉起,看向左右胳膊,不出所料,青青紫紫,全无好皮。
“阿光!停下停下!”我把住车辕,对着他叫道。
他用力一拉缰绳,那一冲力让我顿时向后仰去,扶住车辕,极力保持着平衡才没被摔倒,“我看就是让你驾车也难,又慢又险,不如舍了车,单骑马,奔到扬州还快些。”
他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当做同意。
我又说道,“你看,这天是不是要黑了?我们骑马快点下山早点找到驿馆也早点休息。”
他迟疑了一会儿,“你会骑马?”
我摇摇头,“不会。”他一怔,“你带我共乘一骑。我坐在你前面,这样方便些。”我盯着他说。
他慢慢的卸下马上的缰绳,将盘缠等包裹放在身上,笨拙地踱到我面前,颤抖的伸出手,把着我的背和肩,一股柔和的力量从那里升起,将我扶上了马。
接着他自己以右腿为支撑点,干净利落的一跃,那马儿立刻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抬起头颅对着天嘶鸣一声,而后宛如一阵风,载着我和阿光顺着起伏波澜的山脊狂奔。
我一开始紧紧抓着阿光的衣角,生怕会被甩下去,到后来,这剩下扑面而来的风和雾气弥漫的山岚,穿林打叶之间那一丝丝张狂的心绪却抑制不住的波蜿流蜒,顺着起伏的山道,开始涌出了我的喉咙。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刚唱到这里,身后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低声接道,“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我不敢回头,生怕掉下去,只是加大了嗓门,“你知道大风歌?”
身后那个声音传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苍凉雄壮,语意彻骨。
“垓下歌?”我叹道,“楚汉相争,终究英雄黄土,来掩风流。”
他停止了略带楚音的垓下曲,最后一个音符偏细软绵长,悲凉中又含有不容忽视的缱绻。
“英雄?”他的语调中有着一丝不屑。
“破釜沉舟,战于巨鹿,武敌万人,情义相融。这难道不是乱世中的英雄吗?”我听出他口气中的那种不在乎,竟忘了害怕,转过头回望他,他没想到我在这时候回头,手上一抖,那马身一颤,我刚要滑下,他如铁一样坚实的臂膀将我端正的一拖“坐好。”
我心下象是刚被安上去了一样,在接二连三的震动中松了开来,“哼,都怪你。”我看着远处的山路,绵绵延延的仿若通向天边,不自觉的抱怨道。
“我————”他顿时无声,安静的可怕。勒紧了缰绳,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般前行。晃眼一望,刚才看到的远方原也这般近,不过一会儿就到了。
下山路虽跑的酣畅,却并不快,可我整个人都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身体如坠云雾,连左手上的那一道伤口在这种飞翔的快乐中也显得不疼了。
险险在日落之前奔到山下,找到小店投宿的我才发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拆散了。全身的肉像是被大石机打了无数次,没有不酸痛的。
阿光立在我门外,“路途劳顿,早点休息。”说罢抬脚就走。
我冲着他的方向点点头,吹熄了房间中的烛火。
月色温柔的倾倒下来,我解下身上的中衣,拿出肚兜。
想必姐姐不是将那物事改成了肚兜————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玄机,这件肚兜却比普通的冰蚕丝稍厚,想必是内有夹层的。
取出小口袋中的钓鱼钩,将线头的结梳理开来,轻轻一拉,夹层中,一张写有字迹的绢帛映着皎皎月华,出现在我眼中。
这就是朱令赟口中说的那位异人拼了命拿到的军情?
我拿起一看,之间这张绢帛极薄极轻,拿到月光之下,之间一面画有红黑二色的扬州地形,每一处攻守紧要之处写了细密的小字,细细一看,那小字虽是极密,却清爽宜人。那字体形为篆书,字如梅花,笔画之间竖直如竹,整个绢帛却散发着一股松香。
再看另一面,另一面记载了周军的军情,却不仅仅是单单的军职如何,而是那个军官性格如何,本领如何,学识如何,一一列出。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样的军机,又是通过何人之手才能拿得到?
扬州,终究是可得以安保。
衡量着未来的一场可能发生却谁也说不定的战争,我手上这一片轻轻的绢帛变得异常的沉重。
将那块薄薄的绢帛沿着姐姐的线头放入肚兜之中藏好,沉甸甸的使命感压在心头,逐渐的加深了。